我是一个在某不知名创业公司拿着实习工资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应届毕业生,经常被公司强制圈起来开没有加班资的会议到八点——转两站公交到家差不多九点半,上司们似乎总是不断地想告诉我们:我们正在做一项前途光明的伟大事业,现在看起来比较辛苦,将来一定能成为人上人,现在奋斗中的我们应该倍感幸福——只是他从来不提已经连续给我发了五个月实习工资的事情。
开会的时候我的常态就是一边找他的视野死角抓住机会看手机,一边思考今天回家怎么挨饿。
我妈最近在逼我节食,只要看到家里有什么热量超过0的东西就会暴跳如雷。而我从来就没有减肥的念头,只不过是比正常稍微重一点,必不可能因为她说我穿不了好看衣服就放弃购物车里的一百二十件零食。她暗示过我很多次,急切地希望我能有个好点的形象去找个条件好点的人谈个恋爱,但此时我的食欲比性欲强烈一百倍,于是偷吃的战役开始了。
我把零食放在书柜里,再在表面紧实地插上一排书——所以我坚信爱看实体书真的是有用的,哪怕这些书有很多当初只是买来装逼或者只看过目录,现在就像一排坚实的城墙替我掩护那些救命的糖分、脂肪和蛋白质。我买了一打塑料袋然后源源不断地购进小零食,每天晚上吃完的零食装进塑料袋放到背包里带去上班然后在外面扔掉。毁尸灭迹,简直完美。
有一次点外卖的时候吃到了一种叫日式大福的糯米糍,虽然一看是从食品批发商那里买来的现成冻货,但椰蓉下劲道弹牙的糯米裹着入口即化的淡奶油,比那些甜到发腻还干巴巴的麻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我灵机一动打开淘宝,非常轻松的就找到了这款零食,一包十个,双十一还在打折。看到这里我鸡血上涌,要不是想到书柜里藏不下一个冰箱就先每种口味先拍他个三包。经过三五分钟的深思熟虑,我买了一包原味的大福。
之后很多天里我都心心念念着这袋一定会让我幸福感满满的东西,也时不时地担心它在路上化掉甚至坏掉,而它也终于在我签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包裹之后在第五天到了小区门口的快递房。接下来只需要把快递盒子扔在外面然后把它装在包里暗度陈仓带回家就完事。然而事实是撕开纸盒,掏出已经化掉的冰袋后发现食物包装袋的大小根本塞不进我的小单肩包,我抱着这袋大福在小区瞎转悠了几分钟,来到了健身区的小凉亭里,今夜月色正美——啊,没有月亮,没事,今夜路灯灯光正美,这大福正好当做吾辈的下酒菜——啊,没有酒喝,没事,那就喝西北风,总之我一定要吃这十颗大福,一定不能被我妈发现。
坐在凉亭里撕开期待已久的大福,十颗饱满的糯米丸子整齐的排在塑料格子里,没有出现买家秀差评里那些惨不忍睹的场面,我掐起一颗放到嘴里,香甜弹软的糯米外皮夹着十一月空气一样冰凉的淡奶油融化的恰到好处,顺利又快速的直接下了肚。在我把第二颗放进嘴里的时候,两个老阿姨吵吵嚷嚷的走了过来,和凉亭边另一个正在压腿的老阿姨聊了起来。
“阿芳,这么晚了还锻炼啊!”
“要的,怕身体不好,晚点瘫痪了怎么办哟。”
“也是哦,上次和你一起的老刘呢?”
“他上个星期走的哇,家里没小孩,仪式也没怎么办。”
“哎呦,死了啊,不过也还好吧,已经八十多岁了。”
“是哎。”
大福在嘴里化开的奶油还是很香甜。我猛地一口咽了下去,又抓了一颗随便嚼了嚼也咽了下去。这时有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三个老阿姨好像都认识她,纷纷和她打起了招呼。周围的光线不太亮,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只能听到耳边传来的响亮的对话。
“儿子这么晚才放学啊?”
“嗨,给他报了个补习班嘛,老师说他语文不太好。”
“才一年级就这么厉害啊!”
“是的哇,你们知道哪里学英语好伐?再过一年他要学英语了,我也要给他报个班的。”
“我听说XX国际那边学英语的小孩多的,老师水平高。”
“真的啊!那我明天带他去看看!”
又是一阵细碎的寒暄过后,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渐弱,女人和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下一栋单元楼里。
这会儿我已经连着吃到了第五个大福,嘴巴里泛着腻味。平时点外卖的时候吃到第四个就不想再吃了,但袋子里还有五个,肠胃不算很好的我吃完很有可能会拉肚子的事我心知肚明,而一想到是期待已久、不常能吃到的美味,以及吃不完不能带回家只能扔掉实在是暴殄天物,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吃了第六颗大福。
两个老阿姨走进凉亭似乎是瞥了我几眼又从另一边走了出去,我捏着第七颗大福快要下不去口了。
嚼了两口,还是吞了下去。
我突然很想抬头看一眼星星,才发现已经看不到星星了——这些年眼球里的晶状体和天空中的雾都在不知不觉地越变越厚。
天边和眼前都是一片模糊。
我站了起来,顶着一阵冷风走向自家的单元楼,在大门口把装着三个大福的包装袋扔进了小区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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