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和父母吵完架,拖着行李摔门而出,发誓这辈子要不混出个名气来绝不回来。
给好朋友漫打电话,他在深圳富士康上班,正值夜班,迷糊的语气让我反感,人不顺时似乎一切都开始怀疑,我拿他当朋友,准备投靠他,他却漫不经心。
我躲在县城车站,回想着毕业时投出去的简历,都是些了无音讯的事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当时为什么要选择物理教育这个专业呢?物理成绩不是很好,又枯燥无味,胡乱报了个学校,进入这个行业,这能怪谁呢?
车站落地窗望去,一排排车整齐划一,这么多车,这么多出行的人,当中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个人,和我一样,好无目的。
忽然眼前映入泉州两字,姨妈的女儿表姐不是在那教书吗?兴许她能给我建议。电话通了,寒暄几句,道明了自己的处境。阿姐说了那里大概情况,进公办学校很难,但有很多培训机构,可以过去试试。
心里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管刀山火海,不去闯闯,怎样知道结果。顿时精神起来。
买票,上车,去泉州。
一路上颠簸的厉害,等上了高速平稳下来,又睡着了,醒来时,已到中餐时间,车停在服务区。
打好饭菜,准备找座椅坐下,才发现人多,没有空余的桌子,边上有个四人座椅只坐了一个女孩,拿定主意,过去挤挤,坐在了对面。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很普通一个快餐,竟然吃的那么难看,反正又没人认识我,管他呢。
“我晓得,到了给你回电话,不用担心……”对面女孩打起电话来,应该是让家里人落心,出门在外,总免不了这样的话语,而刚和父母争执的我,暗下决心,不回家不借家里电话。
“好的,好的,我跟那边联系好了,去了就面试。”她继续说着。
原来她也是去找工作的,我半抬头,偷偷看着她,乌黑亮长的头发,束在一起,大眼圆脸,谈不上漂亮,却给人一种温柔贤惠的感觉,很温馨。
“嘿,老乡你好!”
我继续吃着,“嘿,老乡你好”她又说了遍,我才知道在她挂了电话跟我讲话,连忙不好意思应了声。
“你是监利到泉州的车吧,能不能帮我照看下包,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她离去,心里暗自想,就不怕遇到坏人吗,这么轻易地相信陌生人,不过也可能他在车上看见过我,老乡间帮帮忙不是应该的,这样一想,不禁有一丝为自己感到羞愧。
“谢谢你啊老乡,你也去泉州吗?”她回来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不废话,上泉州的车,难道还开到厦门去不成。
“嗯,是的,我去找我姐。”不好意思说去找工作,一点眉目都没有的事情,说不出口。
“是去旅游还是去找工作?”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我刚毕业,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我硬着头皮说。
“我也是去面试,你学的什么专业?”吃饭吃的太快,车门又没开,半小时就餐时间,还没到点,和她聊聊天,不至于太无聊,陌生人环境,有个老乡,分外亲切。
“物理教育,你呢?”我反问她。
“啊,老乡,我也是教育专业,学的初教,这次去一个小学面试。”她满脸笑容回答,这样的太感觉很真诚,莫名的一些好感。
时间过得真快,互相交流了一些学校和现在的情况,上车时间到了,司机用个喇叭提醒监利到泉州的我们尽快上车。起身时,她问“老乡,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学芬。”
“哦,我叫徐龙,双人徐,中国龙。”我回答,又后悔后面多余的话,不管了,到了泉州,大家都是路人,都是过客。
车上,继续睡着,姐发来短信问到的时间点,叫准姐夫来车站接我,我幻想着姐夫的模样,姐的生活还有自己去之后的情景,突然车上那女孩浮现脑子里,我从卧铺四处张望了下,走走廊里太暗,都把窗帘拉下在睡觉,也许她也在休息吧。
时间过得真是慢,睡了一觉又一觉,浑身骨头感觉酸痛,除了一两次上厕所在服务区停靠,他们竟然没有安排吃晚餐的时间,两个司机轮流开车,直到第二天上午,终于到了泉州。
“嘿,徐龙老乡你好!”在慌乱的人群中,她在背后叫我,我也是佩服,竟能从背影认出我来,蓬头垢面的。我转过身看见她,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鼓鼓的,虽然不多,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多少有点吃力。我不管自己同样带了行李箱和背包,让她把背包给我,她自己拖着行李箱。
“你去哪里,有人接吗?”我问她。
“没有,我在网上查过,不远。”
从车站出来,一阵海风袭来,过惯了湖北热天的我,感到凉意,打了个喷嚏,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我问她冷吗,她递给我一张纸巾,示意我擦擦喷嚏过后的眼泪鼻涕,答了句还好。
我给姐夫打电话,回答说路上塞车,还有十分钟,让我在车站等他。
我提议一起去吃早餐,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的慌。
走进一家店,没有面条,一口大锅里面煮着全是米糊,白花花的,问了老板,原来这就是锅边。我们都不敢吃,于是一人一碗稀饭,一根油条,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她肚子应该也是饿坏了,全然不顾吃相,三七分的发型,没有刘海反而显得更清爽。
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约定常常联系,互相给对方加油打气,争取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说不定以后过年回家,还可以结伴同行。
姐夫的停在店门外,看着我和一女孩一起吃早饭,以为是我女朋友,怪我说弟妹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我朋友。“对,是我朋友,一起过来的,她去面试,哥你能不能先送她去她的地方。”我不知怎的有这么一个请求,也许还是担心她吧,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她需要在面试的地方租个旅馆住下来,等待面试通知,姐夫很热情,送她到目的地,又把我安顿好。
可能不适应泉州,晚上便感冒了,姐姐请我吃牛排自助餐,浪费了她的一翻好意,偌大的餐厅,全是吃的,却没有胃口。姐姐说着些宽慰的话,找工作,急不来,先熟悉熟悉环境,不要面试时也是感冒状态。
回来已快晚上九点,外面的风铮铮作响,老家打着赤膊睡觉,这里还得盖上棉被。
接到短信,芬发来的“徐龙老乡,明天有空吗?陪我去面试,一个人有点怕。”我欣然应允。
小学面试在一个简单的办公室,有两排真皮沙发,中间一个茶几,一位年轻老师问着些基本情况,芬诺诺而答,从容不迫。后来试讲,一节课下来,她显得轻松自如,我想她该是通过了,为她感到高兴。
她下来,结结实实拍了下我,说请我吃饭。
我们一起去吃沙县小吃,一碗拌面,一笼蒸饺,她知道我感冒,啰嗦地安慰着,我对她说,今天祝贺你。
就这样,她很自然地快速进入了工作状态,而我,还在苦苦挣扎。每天看着她鼓励的短信,自己也不觉得失落多少。
后来我也开始上班,虽然没有进入自己专业的行业,但生活充实。
我和她从没有断过联系,早上起床是对方的闹钟,中午空闲问上午工作的内容,晚上聊天聊地,忆往昔,绘将来。
周末一起去看海,去爬山,饿着肚子去吃牛排自助餐。我们踏遍了泉州许多条街道巷口,我们也终于成为恋人,两个老乡,远在他乡,成为恋人,温暖不已。
她说,等我们攒够足够多的钱,我们去厦门鼓浪屿,去西安古城,去北京看枫叶。
有时她会做一桌子饭菜,让我周末补补牙祭,听她讲她学生的趣事,关于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在乎。
她说找个适当的时候,告诉她的家人,她有个老乡在泉州,待她很好,他们是恋人。
那天,已过冬至,我们一起走过半年有余,海风很大,成天成夜地吹,我们定好这个周末一起去买毛衣,给彼此一些温暖,冬天到了,离过年也就不那么遥远。
她看上去很憔悴,我开玩笑说该不是想我到失眠吧。她突然哭着说,“徐龙,分手吧,我父母不同意。”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父母不同意。
有些事,没有理由,就算有,你也不该问,就比如分手,一旦说出口,你再怎么挽回,也是徒劳。
她以快速辞职回家打断了自己设想的千言万语,换了手机号码,删了QQ,留给我的,只有每次面对时的哭泣。
一个女孩子为你哭泣,说明你在伤害她,不是我本意,也只好任由她离去。
没有她在的泉州似乎是另外一个泉州,很冷很冷,没有那个叫我徐龙老乡的女孩,便没了味道。
好久好久没有接到母亲的电话,她从我表姐那得知我的处境,也许落了心,不再主动打电话我。
曾答应过她好好改善和母亲的关系,却一直没有做到。
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问家人可好,母亲落泪把我臭骂一通,终于还是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多给家里打打电话。
泉州的景色怡人,但已不再适合于我,留在这里,到处的回忆,却是一片片伤心的田地。
过完年,心情稍微好转,我也辞去了泉州的工作。
后来去西安,到深圳,下广州,在异地他乡,我都保留着当初在泉州第一顿早餐的习惯,稀饭加油条。
那天我大口吃着喝着,和朋友大声聊着天,用一口监利音普通话。
突然背后有人对我说。“嘿,老乡你好!”
我回头,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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