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赶着下班的高峰,地铁内拥挤不堪。经过四站的苦捱,在火车站这一站,那位在我眼皮底下活菩萨一样端坐的乘客,到底还是比我先下车了。
地铁三号线停靠火车站时,一拨一拨地涌上来背着双肩书包,肤色如我一样黝黑的孩子。他们的身后,大都跟着一位提着大包袱小行李的老人。
七月份,是孩子们的季节。他们兴奋得如同汛期的鱼群,在人潮中欢蹦乱跳,奔跑嬉闹,对紧随其后、气喘吁吁的爷爷奶奶们的训斥和告戒,充耳不闻。
快乐是孩子们的天性,岂是大人们的呵斥所能打压的。更何况,马上就要和日思夜想的父母见面了。
我的脸面前那方狭小的空间里,是一个由奶奶带着四个孩子的团队。小不点的两个男孩,自顾坐在地板上的行李包上,为争夺一个玩具,像中美贸易战似的闹得不可开交。
两个女孩,十来岁的样子,扎着马尾辫,面庞清秀,精灵般伶俐活波的姿态。她们在我原先立身的地方站着。个子高点的女孩举着双手,勉强可以拉着垂下来的吊环。个儿矮点的女孩,顺势搂着她的腰。两个小家伙一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楼群,一边旁若无人、神态自若地聊着天。
每到一站,高个子的女孩总要用脆生生的嗓音报一下窗外的站名,一边感叹:“金沙江路!还有中潭路,镇坪路!上海的路名真是奇怪呀!”
看年龄,大概是五年级的学生,还没有开始学中国地理课程,对中国的地名是陌生的。也不知道,上海的马路,大多是以全国各地的地名命名。
“还有友谊路呢!”小个子的女孩说。
“友谊路就是和平之路,住在友谊路上的人,都是热爱和平和友谊的人!”高个子的女孩用朗诵的语调很认真地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我被孩子们的天真逗乐了。一边在心里微笑,一边忖度着小姑娘要是知道上海还有一条马路叫打浦路,应该对住在这条马路上的人如何评价。
我很惊诧于现在的农村孩子对于都市林立的高楼群的漠然。四十年前的我,跟随父亲逛一趟县城,眼睛就不够用了。看到四层高的楼房,都会目瞪口呆,哪里还有心情闲聊!
想一想,有什么可诧异的呢?现如今,中国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高楼。,最紧缺的则是土地。原本生长庄稼的土地里,长出了一幢幢高楼。对于她们来说,高楼大厦已是司空见惯。这诸多的高楼,说不定有几幢就曾经是他们的父母建造的呢!
最紧缺的最廉价,最泛滥的,却最昂贵。土地里长出来的庄稼,与长出来的高楼,收获的钞票不可同日而语。
这真是一个扭曲的世界。
听这俩孩子的谈话,还有那奶奶喝止孩子的口音,应该和我是同乡。真想与她们一起来到建筑工地,目睹并分享她们与久别的父母重逢时的那份欢欣。
我这个暂住上海的老打工仔,还想象着能与她们的父亲在逼仄的工棚里端起酒杯,用浓郁的乡音,叙叙乡情,聊聊收成。
到站了,这一群老小的身影匆匆拥出车厢。我在心里默祝她们在这个暑假里,在短暂的亲情的滋润中,开心快乐!
耕读堂主人
草于7月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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