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

  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   

                                        ------题记

  暮色。晚霞笼罩着村子，河流不息地淌着，水在贪婪地吮吸夕阳最后的余晖。河是贪婪的，像人。

  什么是人，欲望满身。

  夜总是来得很快，喧嚣渐散。天黑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和一支烟。或许......那不是个人，人是有思想的，那是副皮囊。

  “起风了，你还不回来吗。”嘴唇蠕动。

  十年前，晚上。月亮俯瞰大地，这一夜，似乎是宁静的，一如既往。“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儿，我有我的梦想，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一声争鸣让这一夜变得不寻常了。它打破了月的宁静，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也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幸福------面具。

  “给你生命的是我，我属于这里，你也一样，一辈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少年的母亲。许是少年太怒，竟没有听出母亲的哽咽。

  “你凭什么困住我，你没有梦想就不许别人有梦想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语罢，少年意识到这句话的残忍，地下了头。

  出乎少年意料，母亲没有发怒，亦没有大骂。良久，她喃喃道:“你走吧，照顾好自己。”

  那一年，他十八岁，在一个平凡的小山村度过了十八年。不知何时起他迷上了画画。他画河流，画山，画牛。他也想画一画外面的世界。他没有父亲，记忆中便没有，他不问，母亲便也不说。少年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今如此伤害母亲，他羞愧。但他好似着了魔，他要去外面打拼，要让自己成为母亲的骄傲。他走了，这一去，便是十年。

  “有些鸟注定是关不住的，因为它们全身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少年终归是少年，他高估了自己，也没有足够了解这个世界。

  下火车的那一刻，少年用力站住了脚。他迫使自己听到的，是喧嚣，城市的喧嚣。他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一点钱，迈开步子走向人群。少年的眼睛迷茫而又坚定。

  他住最便宜的旅馆，每天都沉浸在画中，即使他的画从来无人问津。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去打零工。他很勤奋，自然收到不少人的喜爱。不久，他便与一个女人情投意合。女人欣赏他的才华和他迷人的眼。她与他一样，不过是打零工的罢了，但很善良，也很有修养。她对他说:“不论经历了什么，别让这座城市改变了我们的善良。”少年望向女人，眼里满是温柔。

  而后的那几年，他们一起努力工作，他也更努力的画画，起初并没有人看好少年，除了女人。她陪在他身边，毫无怨言。

  爱是一路艰辛，一路仁至义尽。

  终于在一次画展上，少年的作品被人看中，以高价购买，从此少年在画坛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他很开心，她也因为开心。

  少年的画作无一是人物画，她不问，他便也不说，像他与母亲。

  后来有人花重金请少年作一幅人物像，他答应了。他拿起画笔，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挥笔。他作的第一幅人物像，是母亲。对着画，他流下泪。这几年来，无论是没我吃饭，被人诬陷，还是侮辱与嘲讽，他都没有落泪，独独这一次，他哭了好久。少年仍是少年，他承认他想家，想母亲了。

  飞蛾扑火，大抵也是快乐的。

  一支烟灭了，又点燃一支。

  男人与女子之间没有爱情，终究还是散了。他不再是少年。他决定回家。

  母亲不在了，村民给了他一张字条，说是母亲给他的唯一的东西。纸条上只有一句话:“起风了，你还不回来吗。”

  这是男人后来才知道的:母亲不是没有梦想的女人，她也曾一心向往自由，她去哪，少年的父亲便去哪。直到车祸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母亲一心认为是自己的任性导致了这场悲剧，她回到村子，发誓再不出村，那时她已怀上了少年。她用尽力气去保护儿子，她不让他离开，是因为她怕他像父亲一样。而十年前的那次争吵，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她让他走了。

  男人不明白母亲的那句话是对父亲说的，还是对自己。

  如同他不懂自己说出这句话，是说给母亲，还是女人。

  男人是一个画家了，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他并不快乐。

  他掐灭了烟，离开了村子。

  别让城市的喧嚣改变了你的善良。

  愿你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