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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兄弟叫张大勇。
上次和大勇见面喝酒的时候,他刚刚第十一次相亲失败。
大勇个子高,也魁梧,眉宇间还透着些清秀。要是用心打扮一下,也算得上男神一枚。
可是他从来都是一身很随便的穿着,相亲时会换套新衣服,喷点古龙香水,但仍掩盖不了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鱼腥味。
大勇和叔叔在市场上贩鱼。每天清晨4点起床,全年无休。
大勇也不是天生莽汉,想当年上学的时候,他读历史,写诗,还喜欢搞音乐,所做的一切都是直奔文艺青年发展而去的。
命运在一个雨夜被改写。那一晚,大勇爸爸开着货车去送鱼,与一辆轿车相撞。
最后的结果是,勇爸当场死亡,对方死了两个人。勇爸负全责。
坐在车后面的大勇妈妈,捡回一条命,却永远瘫痪在床。
大勇在第二天就选择了退学。卖掉家里的房子,还欠了对方十几万。妈妈的医药费,也是亲戚朋友给凑的。
那个最爱弹着吉它读宋词的文艺青年,从此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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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勇接过爸爸的饭碗,和叔叔一起做起了鱼贩子。不为别的,这个来钱多些。
转眼过了三年。三年后,我们毕业了,有的考研,有的出国,有的当白领,大勇还是鱼贩子。
好在经过努力,外债已经还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不敢停,只是因为希望病床上的妈妈能用些好药。
又过了几年,在家中亲戚的催促下,大勇开始相亲了。
大勇每次的开场白都是:我会努力工作让你过上好生活。我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妈妈,我结婚必须带着她。
女孩们一般都会被他的孝心所感动,然后淡定地拒绝。
后来大勇找到了一个女朋友。
女孩儿叫小燕。南方人,做财务的,长得还挺好看。最重要的是,她能够接受大勇妈妈。我们都比自己找到了女朋友还要激动。
这件事让我们都深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善美。
经过一年的恋爱,两人也都见了双方家长,结婚的事很快就提上日程了。我们都替大勇高兴,觉得命运总算对他有了些补偿。
然后,在大勇婚礼的前两个月,妈妈自杀了。
偷偷地攒了半年的安眠药,一口气吞下。
婚礼取消了。不是延期,而是取消。
那段时间,我们也没有怎么联系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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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大勇的时候,是在他妈妈去世一年半之后。
大勇已经不做鱼贩子了。听说在一家职高里教历史,赚的少但清闲。穿着白衬衣,锃亮的英伦小皮鞋,再也没有了鱼腥味。喝的酒也从扎啤换成了RIO。
当问起不结婚的原因时,大勇轻松地吹了下口哨:不合适呗。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闷头喝酒。
或许兄弟们问多了。有些事,不解释是最好的解释。
只有我知道原因。
大勇母亲去世半年后,我接到了小燕的电话。小燕希望我跟大勇提一件事,某学校招历史老师,让他去试试。
我就顺手打了个电话。
后来,我和小燕还出来吃过一次饭。她还是像过去那样带着甜甜的笑,眉眼间却藏着忧伤。
她说,退婚是大勇提出来的。妈妈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知道妈妈是因为不想拖累他才选择了这条路,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妈妈。
她还说,她真的很爱大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孝顺。她爱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一切。她就是爱这个人。
因为爱他,所以尊重他的选择。小燕舅舅就在那所学校里当主任,有这样一个机会,大勇的能力也完全符合,只是没有毕业证,全靠舅舅在校长面前求情。
小燕说:也许我这辈子再找不到一个这么爱的人了。这是我送给大勇的最后一份礼物,希望他能慢慢振作起来。
再后来,小燕结婚了,大勇拉着我去参加婚礼。婚宴结束后已是很晚,大勇嚷着还没喝够,于是我们买了几瓶酒来到当年的大学操场上。
很多年前的一天,大勇为了家人从这里走出来,从对酒当歌的诗意生活中走进了喧闹无情的生活。很多年后的这一天,大勇回到这里,坐在操场中央,望着漫天繁星,终于嚎啕大哭。
我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痛失所爱的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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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生都在追逐,但似乎总是差一点点。有时觉得命运不公,却总能在转身时被迎来的拥抱感动到流泪;有时得意满志,却在不经意间清醒,明了那或许都是一场空。
我们会说不想坚持了,会被突来的灾难、死亡或离去,吓到失去斗志。
可是我们从来都不曾放弃。
就像大勇妈妈夜晚时一粒粒数着安眠药,就像大勇坚决的对小燕说不,就像小燕穿着一袭洁白的婚纱面对自己爱过的人,在脸上笑着,在心里哭着。
生命中有些深情,我们不得不含泪承受。
庆幸的是,无论对错,那都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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