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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时候，我把男朋友的照片给家人看，算是正式出柜了。
很多人因为坦诚布公的出柜，反而和家人越走越远。后来越发觉得，人这一辈子如果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给予支持，那确实会丧失很多生活的勇气。
如此而言，我能不能算是幸运的？
其实，在向家人出柜之前，我已经征求了爸爸的意见，他听完消息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镇定的把烟灰抖落在烟缸里。他似乎早就觉察到了这件事，而我的消息则像是一场内定的宣判，不意外，但仍旧让人难过。
我一直觉得爸爸是最懂我的，从记事起的那刻，他和我妈的角色就已经互换了，从对我的照顾到人情往来，他都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一般，滴水不漏。但同时他也具备男人的理性思维，后来的我，很少在其他男人身上看到这两种完美兼容的品质。
而我妈，她在任何情况下都十分暴躁，我不知道家庭之前有过什么嫌隙，她几乎不和我爸进行任何接触。小时候因为害怕，所以爸爸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我睡在一起，而我妈则一个人睡在主卧那张大床上。后来我十岁，弟弟出生了，他又想重复扮演陪我弟睡觉的角色，但这回我妈死活不肯了，而是一直选择把弟弟带在自己身边。再后来弟弟六岁，能和我住一个房间了，爸爸就跑去书房写东西，彻夜不眠。总之，我爸妈同房的日子，屈指可数。
在此期间，我只见爸爸发过一次火。
爷爷走后，我妈扬言要把他留下来的书统统烧掉，我爷爷一生以书为伍，书架订满了乡下房子的所有墙壁，有一年我和爸爸细数了一下书目，竟然有一万多册。而我妈暴躁的要烧掉书籍的理由，是因为爸爸经常要回老家翻晒整理那些书籍，一去则是半个月。
那场面我至今还记得，我妈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攥着塞有棉布的高度酒瓶，她看到书架后便要去点火，爸爸暴怒之下便把她扇倒在地。我妈把房门一关，随即便是窸窸窣窣破碎的声音，我和弟弟站在门外孤立无援，只听到里面隐约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到现在你还忘不了他！都是这些鬼书，要让我孤寡一辈子！
我妈夺门而出，拉着弟弟头也不回的走了，路上碰到一个老家的叔叔，高高瘦瘦的，他想凑过手来摸弟弟的头，却被我妈一把打开。那刻，我妈如同见到了三世仇人，眼角几乎迸出血泪，咬牙挤出了一个字，滚！
我妈虽然暴躁，在外却与人为善，当然，除了眼前这个叔叔，像是从骨子里带来的怨恨。我爷爷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在当地很有声望，因此脸面这一块做的极好，所有矛盾和对立都选择在内部解决，后来我问爸爸那个叔叔和他是什么关系时，他神情木讷却果断的说，只是朋友。
我不死心，沿途问了很多老家的人，多数人说是发小，而那些有知情嫌疑的人，也只支支吾吾的附和，别问啦，朋友而已！
那次吵架后，爸爸便很少返回老家整理书籍了，不过我那时十二三岁了，翻晒的活计看得多了，也懂其中的操作，那些书籍便归我去整理了。再大一点我把这些技能教给弟弟，但他是个活泼的小孩，永远都有使不完的精力，而且很会哄人，但唯独对书有种离奇的厌恶感。而我则像极了爸爸，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
所以，我妈很喜欢弟弟，而把对爸爸的怒意迁及给我。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试图证实那句：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但事实却是仿佛弟弟才是她亲生的，而我则是我爹自我衍生的产物，我妈很不喜欢弟弟和我腻在一起，那时的我就如同一个散播病菌的毒瘤，会将人感染，于家庭来说，我和爸爸已经被隔绝于某处，而书房则是我们唯一的净地。
而她，永远不会踏入书房一步。
春节那天，当我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妈冷哼了一声算是表明了态度，她一直以来都是这幅模样，对于不屑或者不满的东西，统统报以鄙夷的神态。弟弟则坐在她身边，匆匆看了我一眼后，便不再与我眼神接触。那顿晚饭吃得极其沉闷，爸爸几乎全程都在抽烟，烟火明灭之间，只有夹菜时碗筷轻击的声音。
饭罢离座，爸爸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认真的看着我，声音高亢的吐出八个字：无惧风言，爱你所爱！我很想哭，但我妈比我先出声，伏在桌子上抽泣的厉害。我尾随着爸爸去书房时，弟弟突然攥住我，哥，加油！
我没有去安慰我妈，因为我知道弟弟会搞定这一切，这是他的专长。在书房和爸爸独处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心痛的撕心裂肺，而他仍旧如拥抱儿时的我一般，把我揽在怀里，异常温暖。随即，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叮嘱我回校后再看，但我忍不住，当晚就在被窝里拆开了。
“虽早料到此刻，但由你嘴中说出，总有些怅惘。这条路荆棘太多，往前往后都是自己选择。你从小敏感聪慧，家里的气氛早应该察觉出异样，至于何时收场，如何收场，我们都无法举措。你爷爷古板倔犟，不能忍受风言风语，行于孝，我选择了妥协。而你妈妈，在知晓的前提下，满以为能以时间感化，没想到两情不悦。
既然生而有你，而又让你满背芒刺，这是我的错误，无需你来承受，你如今所需要做的便是，无惧风言，爱你所爱。”
……
后来，偶然看到一部电影里父亲对儿子的对话。
《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片段
你们很幸运能遇见彼此，因为你也善良。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上天就狡诈的找到了我们最脆弱的地方。你只要记住，我在这里。现在你可能不想去感受什么，或许你从来不希望去感受什么，或许你不愿意向我倾吐这些事情，但是请你感受你所感受的，你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友谊，也许超越了友谊，我很羡慕你。在我看来多数父母会希望这一切烟消云散，祈祷他们的孩子就此放手，但是我不是这样的父母，为了快速愈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以致在三十岁时，自己的感情就已破产，每开始一段新感情，我们能给予的便越少，但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我也许曾经接近，但我从来没拥有过你们拥有的，总有些什么在阻挠我，或是挡在我面前，如何过你一生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只要记住，上次赐给我们的心灵和身体只有一次，而在你领悟之前，你的心已经疲惫不堪了，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人愿意再看它一眼，更没有人愿意接近，现在，你充满了悲伤、痛苦，别让这些痛苦消失，也别丧失你感受到的快乐。
或许真正的理解，只有经历了才能感同身受，所以爸爸愿意祝福我，无惧风言，爱你所爱。
-end.
作者 | 思南(si_nan1998) ♂
90后，自由写作者，客居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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