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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轶事之一:名人宋宝刀

农场轶事之一:名人宋宝刀

作者: 老羊_eb25 | 来源:发表于2018-01-29 21:40 被阅读215次

在我们这帮男同学当中,宋宝刀从小并未表现出名人迹象,然而好似随着剧情发展,他的名人气质便日益凸显出来,以致我们一致公认他属于著名的后偶像派。宋宝刀原名叫宋宝钢,班主任经常教导我们“好钢用在刀刃上”,于是我们这帮平时好舞拳弄腿的男生,便借喻到了宋宝钢身上,给他取了个朗朗爽口的名字“宋宝刀”。结果他的名声鹊起,一呼百应转眼传遍校园,及至后来,很多人连他的真名都给忘了。

宋宝刀脾气耿直,是个特别有担当的孩子,用我们当地人的话说就是嘎里嘎气。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绕弯子,宝刀品质一是一、二是二坦诚可鉴——实沉(诚)得很!

记得那是小学三年级上半学期,我们的住房后面起了一栋新平房。那年头农场起新房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于是从新房筹建到竣工,建筑工地首先便成了我们这帮小屁孩的天然乐园。临近过年适逢新房竣工,一一分配到户,就等房主们笑逐颜开启动乔迁之喜了。其中,有家房主动手快率先入住,把棉被、床铺、桌椅板凳等家具和日用品等都搬进了新房。我们可不管新房房主乔迁入住,还是一如既往的跟在大孩子后面到新房里玩耍。我们就像群鼠一般在新房天花板上钻来穿去,因为整栋平房天花板上面是相通的。按说钻来穿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可恶的是,那天不知谁突发奇想的说了句顺口溜“千斤吊万斤吊不拉尿烂屌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五六个八九岁的娃娃整齐划一便在天花板上,好似端起了机关枪“呲、呲”的扫射起来,好不痛快。

可是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悉数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而更可怕的是,农场保卫科干事面无表情的审问了我们。虽然我认识他是我同桌女同学柳金花的哥哥,但我们几个还是被吓得痛哭流涕。

“人家好端端的新家,打算搬进去过年,却被你们一通屎尿给糟蹋了。如果是你们家,你们会怎样?赶快交代,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女同学哥哥整个一黑脸包公,我连看都不敢看吓得深深的低下了头。真背时啊,盐罐里面生蛆蛆——倒霉透顶,以前尿过那么多次,偏偏这次尿到人家卧室床上新棉被,而且是保卫科长隔壁武装部部长家。如果是别人家,哪怕是其他房间还好一些,真要命啊,谁也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

包括宋宝刀在内,我们几个吓得只知道哭,谁也不敢承认。还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我们这位女同学哥哥精明,见问了我们半天都不承认,于是他话锋一转说,“如果你们说出来是谁带头,那么,我就马上把其他人放了。”话音刚落,不知哪来的默契,我们齐刷刷看向宋宝刀。“不用问了,看你圆鼓伦敦的面相很老实,其实你还是个带的头,潜伏得倒是挺深,给我站过来!”宋宝刀遭到我们冤枉被留了下来,结果回到家受到一顿胖揍,也算是替我们挡了枪。

事后为了表达我们深深的歉意,我们有力出力把自己心爱的橡皮擦、铅笔,甚至连卷笔刀都放到他面前任他挑,然而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一概不要。最后,我们从农场生产队的地窖里偷了一堆留种的红薯,躲到山洼里烤得香气扑鼻,吃得满嘴乌黑,宋宝刀早把我们出卖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几个人前嫌尽弃又重归于好。

有了那次拉尿事件,宋宝刀的母亲决计是不愿意他跟我们在一块玩耍的,但是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怎么能分得开?就像我们农场养奶牛的放牧人说的,都是一窝牛下的崽——脾性特别相投。宋宝刀的母亲反对也没用,我们还是偷偷的在一起玩。

宋宝刀的天赋不错,虽然每天跟我们在一起疯玩,但是学习成绩却是相当不错。期中考试,总成绩进入全班前十,尤其数学成绩夺得第二名,数学老师还专门给他发了盖着班级红印章的数学本奖品,上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争取更大的光荣”。看着宋宝刀那盖着红印章崭新的数学本奖品,我们也只有羡慕到流口水的份。

说到学习成绩,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和其他学校逢考便有奖有罚一样,我们所在的农场子弟学校也有自己的奖惩文化,更多是以精神激励为主,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发布“红黑榜”了。上了红榜自然是欢欣雀跃,而不幸登了黑榜,那也是很衰的事情。

那次期中考试公布的红榜,大红纸楷体黑色字,和往常一样围观的人并不多。相反,像“讣告”一样白纸黑字的黑榜前,却是人头攒动有很多人围观。这个说黑榜上的某某某我认识,那个讲听说此人一家子都不会读书。所谓学校黑榜,主要是考试偷看作弊,传纸条,交头接耳等行为被抓,为严明法纪予以张榜公布,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那次黑榜上我们的邻居迟德衡榜上有名,宋宝刀跟我说,迟德衡考试偷看被抓现行,要是他妈妈得知了“喜讯”,那他“毛栗子”就有的吃了。此前,我们见过迟德衡因为考试成绩差,被他妈妈追的到处逃窜,最后他头上还是被妈妈敲了好几个“毛栗子”——对于“吃毛栗子”,在我们当地有个好听的名字俗称开窍。

见了迟德衡,我们都在为他担心,恨其不争却又哀其不幸:为何一点也不开窍,平时不下点功夫,何必去偷看?偷看也不小心点居然被抓现行,真是个背时鬼!可这次人家迟德衡却毫不在乎,完全是一副皇帝不着急,倒把我们这帮太监给急坏了的模样。他狡黠的嘿嘿一笑自比孙猴子老孙说,哥们这次彻底开窍了——没事俺老孙自有办法。我们问他有何办法?他笑而不答报以笑嘻嘻神秘的笑脸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去得早的孩子便发现出大事了,贴在全校最显眼处的黑榜居然被撕去了一大半,仿佛遭受了强暴一样。那个年代全民素质都很高,事情很快就反映到了高个女校长那。女校长一听气愤已极,从未有过的拍案而起,命令教务主任跑步赶到校长办公室,以最快速度彻查此事。

问题并非一般而是特别严重,高个女校长雷厉风行,第一时间就在早操后开始训话。高个女校长痛心疾首,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政治事件,更是自英雄农场子弟学校创立以来首次发生的、极其重大的丑陋事件,此歪风不杀不足以惩前毖后,此歪风不杀不足以震慑丑恶,此歪风不杀不足以弘扬正气,同时,作为校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那些胆大包天伸出黑手撕毁告示的人,赶紧来投案自首吧,争取坦白从宽回头是岸,千万不要有丝毫侥幸心理,否则等待你们的只有严判!高个女校长斩钉截铁的这番喊话,既是决心,更是宣战誓言,因了“三个足以”,从此便有了“足以先生”美名。当然,在英雄农场“足以先生”最出名的还是她的三朵金花女儿。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漂亮,老大老二公派出国留美,成为我们全校师生膜拜的偶像,而和我们同班的小女儿三妞的学习成绩,大有一发不可收拾赶超老大老二的势头,而且出落得更漂亮和更见气质。

“足以先生”在讲台上痛心疾首说的唾沫横飞,真有一股子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黑手的气势。

全校师生列队在操场上,见高个女校长“足以先生”义愤填膺、慷慨激扬,大伙大气不敢出静静地听着。全场静到就像我们小时写文章特别喜欢引用的话“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这下问题来了,站在队列里第二排的宋宝刀口由心生,嘴上不自主的竟然冒出了个成语“虚张声势”。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就是宋宝刀前一天才学的这个成语“虚张声势”,却又被站在队列最前面的隔壁班主任小芳老师听到了。一向喜欢拍校长马屁的她怎会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她的耳朵可真尖,顺着声音便径直指向宋宝刀,一嗓子喊去,“是谁在说‘虚张声势’?是你,我亲耳听到就是你说的!”

可怜的宋宝刀连半个不字都没狡辩出来,就被小芳和另外一个老师,在全校师生赤裸裸的目光扫射下,给活活架上了主席台。原本是一场彻查撕黑榜事件,立刻变成了深入揭批顶风对抗的宋宝刀。

高个女校长“足以先生”正愁没有下饭菜——找不到一个出气口,结果宋宝刀给撞枪口上了。“什么叫虚张声势?学校掌握了充足的证据,难道是虚张声势?校园风气每况愈下,有你顶风作乱,我们的学风怎会不坏?学校正气不畅,‘虚张声势’甚嚣尘上,原来就是你这股歪风邪气作祟,我们岂能坐视不管?……”好么,全校批斗大会的炮口调转全面对准了宋宝刀,宋宝刀像个十足的犯罪分子,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个老师表情异常严肃的架着他的胳膊,让年龄才8岁还是稚童的他动弹不得,眼里汩汩流淌的是满腹委屈的泪水。

后来,撕毁黑榜事件是否应验了宋宝刀的猜测,随着校方不再提起,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可自此,全校师生都认识了这个名叫宋宝钢、绰号宋宝刀的同学。

真是童言无忌啊,显然,受了校长“足以先生”乃至全校师生冤枉的宋宝刀心里很有些挫折感,也特别委屈,却无处申诉,从此他变得不爱说话起来。直到初中毕业,其间,宋宝刀在校表现一般也算是相安无事,可他家里却遭遇变故。屋漏偏遇连天雨,曾经也追着他敲“毛栗子”开窍的母亲,不幸因病医治无效离开了他们,就更增加了他的伤感。

当我们都以为宋宝刀会就此沉沦的时候,他却再次成为全校的风云人物,令我们为之振奋,甚至把高个女校长“足以先生”感动得热泪盈眶。那是我们初中毕业前的校运动会,谁也没想到宋宝刀居然报名参加了最具挑战、素有初中马拉松之称的3000米长跑。开跑之初,选手们挤挤挨挨跑在一起,随着比赛推进选手们越跑越快,宋宝刀居然跑在了队伍前列。平时变得相对安静的宋宝刀这次真的像匹黑马,顿时令大家对他刮目相看,包括高个女校长“足以先生”小女儿三妞在内,全班同学都拼命为他加油助威。谁知宋宝刀却是个经不起表扬的货,突然一个趔趄便重重地摔了一跤,摔得还不轻膝盖上鲜血直流。正当大家都认为宋宝刀会放弃比赛的时候,他却出人预料的爬了起来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作为最后一名,他忍着疼痛仍然坚持跑着,全校师生都被他感动了。大家一起陪着他在赛道上跑,而更鼓舞人心的是,学校大喇叭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各位老师、各位同学,谁是今天赛场上的英雄?我们要说是‘宋宝刀’;谁又是今天最耀眼的明星?我们要说还是‘宋宝刀’,请让我们呐喊为他加油,请让我们呐喊向英雄致敬!”全校师生听出来了是高个女校长“足以先生”,在大喇叭里加油助威,于是全校师生“加油宝刀,宝刀加油!”加油助威声响彻了整个操场,宋宝刀激动得泪流满面哭的稀里哗啦,像一个真正的英雄坚持跑完了全程。

谁也没想到剧情会如此跌宕,宋宝刀竟然是以接受全校师生英雄般的礼仪结束了初中部的学习。进入谓之人生躁动期的高中阶段,我们每个人都幻想着自己美好的青春梦想。一些身体先期发育的男女同学,彼此之间也渐渐萌发起了好感甚至爱情的种子。其中,高个校长“足以先生”小女儿三妞被我们这群男生奉为女神,私下里有不少男生暗恋她,但都怕遭到拒绝而羞于启齿。谁都知道天底下有不要命的,大伙却完全没有预料到还有不要脸的厚脸皮家伙。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宋宝刀居然胆敢当众向三妞表白说,“我喜欢你!”仿佛自己的女神遭到了咸猪手一般,以致全班男同学都往地上吐唾沫,都在骂宋宝刀懒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自此,宋宝刀毫无疑问的成了我们全班乃至全年级男生的公敌。宋宝刀表白的第二天一大早来上课,一推门就中计——被搁在门框上的黑板擦子击中头部,弄得满脸粉笔灰。转而课堂上,宋宝刀被老师叫上讲台解题,结果他一转身便被粉笔头击中脑袋,题目没做出来就被老师给轰下了讲台。

事情并没结束甚至愈演愈烈,宋宝刀骑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上学,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当宋宝刀满脸苦相告到高个校长“足以先生”那里,岂知自行车又离奇的出现在了女厕所里。

另外,班上还专门为宋宝刀改编了一个顺口溜和一首民歌,在男生当中广为传唱。记得顺口溜是这样念的,“人在江湖飘呀,哪能不挨刀呀,请来宋宝刀呀,一刀砍下去呀,结果没砍着呀;再请宋宝刀呀,两刀砍下去呀,还是没砍着呀;还请宋宝刀呀,你算个逑宝刀呀!”

自习课一旦没老师来督促,男生们念顺口溜还不过瘾,便一起合唱《八月桂花香》,“八月桂花遍地开,宝刀的鸡鸡竖呀么竖起来,竖呀么竖起来……”

当年我们的英雄宋宝刀居然对我们的共同女神动了歪念头,引发了我们全体男生的公愤,公共女神谁也不能据为己有,这就是年轻的我们的公德心。我们其他男生群情激愤,可人家宋宝刀跟没事的人一样,对于我们的各种捉弄都是一笑而过,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大肚与宽容。于是校园里立刻便传出了宋宝刀与三妞的各种流言蜚语,包括两人夏天偷偷的在楼顶上抱在一起;连看门老大爷都抓到他俩躲在树丛里亲嘴……是真是假,是谣言还是真事,不得而知成了谜。

最终谜底揭开还是七八年后,那时我在外地工作,收到宋宝刀的结婚请柬,我并不惊讶,而大吃一惊的是,新娘竟然是我们的校花三妞。及至婚礼现场,宋宝刀感触至深的大吐恋爱故事,要特别感谢高中那段时间为他俩制造流言蜚语的人,真是那些谣言鼓励了他们最终牵手走进婚礼的殿堂。

婚礼场上得知谜底的我们这帮男生,包括当年的学习委员(男)、物理课代表(男)、数学课代表(男)等人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其中学习委员酒精中毒,还被送进了急救室清洗肠胃,才化险为夷。

谜底揭晓,闹也好气也罢一切都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宋宝刀和三妞喜结良缘,如果不是后来农场破产倒闭,他们在那过着简朴、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会一直到老去的那一天。可是农场垮了,打破了往日一贯的平静,渐入老年人队伍的宋宝刀长了不少白头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但精力还是那么旺盛。他有一手不错的电工手艺却不愿去市区打工,宁愿就近干点零活补贴家用。

倒闭后的农场转眼成了热火朝天的红星开发区,以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丘陵地,以及曾经的奶牛场,立刻就被一根根擎天柱般的打桩机占领了,整天就听到震耳欲聋“轰隆隆”的打桩声,接着塔吊、搅拌机、工棚进场,这里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工地。几年下来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立刻就把农场留下来的那些有着数十年历史、又破又矮的老房子给淹没了,像宋宝刀这样的农场下岗老工人相形见绌,都住在这些棚户区里,很像老电影《龙须沟》里的龙须沟,这里又脏又乱成了新的龙须沟。

对于脏乱差,宋宝刀等一大批下岗老工人住户有倒不完的苦水,然而却无处申述。农场倒逼后,既没成立社区,也没有街办,棚户区成了无人问津的“三不管”地带。

谁也没想到后来问题一夜之间便得到了解决,而促成问题如此快速解决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宝刀。他成了农场下岗老工人的福星,而深受大家的敬佩和喜爱。

我是后来听老同学说的,说那天省委常委、市委书记来开发区调研,在调研即将结束,市委书记一行马上要从农场十字路口离开的时候,却被宋宝刀当街拦住了去路。无论开发区的官员和市委书记的随行人员如何劝说,甚至恳请,可他就是不让路。他说,今天就是抓我去坐牢,也要当面向书记汇报。他是铁了心,要向市委书记当面诉说他们这些下岗老工人的苦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市委书记不但热情接待,而且认真听取了宋宝刀的情况报告,还让秘书一一做好记录。最后,市委书记饱含感情的握着他的手说,老师傅你说的都是大实话,也是我们这次来调研最希望了解的情况,请你一定帮我们转告农场所有下岗老工人,我们一定会把棚户区改造好,让大家尽快搬进新居,请大家尽管放心,到时候我再来你家做客!

也就在宋宝刀拦车事件后半年时间,作为第一批安置户,宋宝刀等农场下岗老工人如愿以偿搬进了新居。后来,又连续动工建了二期、三期安置房,直到农场所有下岗老工人都搬进了新房。人们感念宋宝刀,更感谢那位言而有信的书记。如今,到了原农场现在的开发区跟当地人聊天,他们都会自豪地向你介绍名人宋宝刀的故事,犹如一道鲜见的家乡菜而津津乐道、有滋有味。(老阳开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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