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经天后,韦氏之乱,玄宗甚重宗族兄弟情意。宋王成器,申王成义,乃玄宗之兄;歧王范、宁王丛乃玄宗之弟。玄宗即位之初,时常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不时设宴与兄弟同乐,还曾在殿中设五帏,与各王分处其中,谈诗论赋,弹奏丝竹,议谋国事,相处得十分融恰。
一日嘉州进到美酒,名瑞露珍,其味甚佳,玄宗乃宴诸王于梅园,兄弟共品美酒。诸王饮至半席间,忽闻宫中笛声嘹亮。诸王问道:“笛声淸妙,不知何人所吹,似九天仙曲。”玄宗道:“是朕梅妃所奏;诸兄弟若不嫌弃,宣她一见如何?”诸王道:“臣等愿洗耳请教。”玄宗命高力士宣梅妃。不一时梅妃觐见,诸王礼毕,玄宗道:“朕常称梅妃为梅精,吹白玉笛作惊鸿舞,满庭生辉;今宴诸王,爱妃试舞一回。”梅妃领旨,装束齐整,先是吹奏白玉笛一曲,笛音曲折婉转,引人神驰。宋王成器也善吹笛,歧王范善弹琵琶,玄宗更是妙解音律,兄弟五人均十分领会梅妃笛声的神韵。笛声刚落,梅妃又翩翩起舞,漫舞轻廻,如惊鸿般轻盈,如落梅般飘逸,五人又看得如痴如醉。舞罢,诸王连声赞美。玄宗道:”既观妙舞,不可不快饮。”即命内侍取酒至,斟于金盏内,令梅妃遍酌诸王。时宁王已醉,见梅妃送酒来,起身接酒,不觉一脚踢着梅妃绣鞋,梅妃大怒,登时回宫。玄宗惊觉问道:“梅妃为何不辞而去?”左右答:“娘娘珠鞋脱缀,缀好就来!”等了一会,不见出来,玄宗再次宣召,梅妃侍女念奴出来答道:“娘娘突然胸腹作痛,不能起身应召。”玄宗道:“既如此罢了。”即令撤席而别。
宁王魂不附体,回至府中,坐立难安。猛然间想起驸马杨回,此人足智多谋,且多蒙圣宠,即密地差人请至府中商议。不一时,杨回到,礼毕,宁王道:“寡人侍宴梅园,只因多吃了几杯酒,干了一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事。”杨回道:“不就是戏梅妃的事么?”宁王大惊道:“你如何得知?”杨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朝廷上下,除了圣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宁王汗湿浃背,道:“寡人无意而为,倘若梅妃在圣上面前说些是非,吾命休矣。还望驸马救寡人一回。”杨回想了一想,说道:”无妨,我有二计在此,包你无事。”随及附宁王耳低语道,只须如此如此。宁王大喜,依计而行。
次日早朝散讫,宁王肉袒膝行至宫中请罪。玄宗问道:“宁王何事如此?”宁王愧道:“昨日蒙皇上赐宴,不胜酒力,误触皇嫂珠履,臣本无心,罪该万死!”玄宗略一沉吟,说道:”此事朕若计论,天下都道朕重色而轻天伦了。你既无心,朕亦付之不计。”宁王叩头谢恩而起,杨回在侧密奏玄宗道:“臣见诸宫嫔妃,约有三万余人,更有梅妃才貌俱佳,何又令高力士遍访美女?”玄宗道:“嫔妃固多,绝色者少,如梅妃者更如凤毛麟角,朕广有天下,愿得倾国之色,以博一生大乐尔。”杨回道:“陛下必欲得倾城美貌,莫如寿王妃子杨玉环,姿容盖世,天下罕有。”玄宗道:“与梅妃如何?”杨回道:“臣未曾亲见,但闻寿王作词赞她‘三寸横波回幔水,一双纤手语香弦’。更有亲见者赞其‘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陛下召来一见便知。”玄宗闻之甚喜,默默记于心中。
事毕回宫,玄宗问起宁王一事,梅妃跪道:”宁王酒后失态,非有意为之。况宁王乃陛下兄弟,妾不愿陛下因些许小事,而扰皇家兄弟情意。”玄宗见她如此大度且顾虑皇家骨肉之情,心中甚宽,不由得对梅妃既爱且敬起来。
自杨回荐说杨玉环以来,玄宗心中一直念念,奈何公媳伦常。那杨妃乃弘农华阴人,其父杨元琰,徙居蒲州之独头村,开元初年为蜀州司户,杨妃生于蜀,幼年父母亡故,养于叔父河南府士曹元璬家。今为皇子寿王瑁之妃子。玄宗心中所念早被高力士看在眼里。
转眼已至元宵,宫内处处结彩,收拾灯棚,那满朝勋卫宰臣,奉天子命,携女眷进宫观灯与君同乐。至夜,玉宇晚苍茫,河星耿异铓。中天悬玉镜,大地满金华。大明宫中人影翩跹,萧声呜咽。杨妃随着瑁王,捱挤在热闹之中。灯烛辉煌,四围玛瑙城,无色琉璃洞。千寻云母塔,万座水晶宫。珠缨密密,锦绣重重。影晃乾坤动,光摇世界红。玉环与瑁王循路看灯,走至一个所在,见一月台,月台上用五彩装花缎匹搭起漫天帷帐,正面一个五彩球门,书“官球台”三字,左右两个美人,号金凤舞、彩霞飞。月台东西两旁,扎两座小牌楼。牌楼上扎两个圈儿,有斗来大,号为彩门。有能舞动彩球,并踢过彩门者,赏彩缎一匹,金花一对,金牌一面。此时月台之下不下百人,人人睁着眼睛,却无人上台。玉环惯会舞蹈,拉着瑁王道:“妾欲上台,不知可否?”瑁王含笑点头,玉环稍稍整饰一番,随即上台。那宫内各处王公贵族见有美人上台,均围至月台下来看美人博彩。月台之上,玉环与那金凤舞、彩霞飞各依照方位站定,玉环拿出博艺手段,肩装杂踢,如一片彩云在彩门里传梭。只见翠袖飘扬,湘裙摇曳。飘扬翠袖,轻笼玉手纤纤;摇曳湘裙,半露窄窄金莲。不一会,汗流粉面湿罗衫,兴尽情疏,玉环一个明珠上佛头,正中彩门眉心之处,众人齐声喝彩。月台上宫人,将彩缎金花抛将下来,瑁王喜得手舞足蹈。玉环立于月台之上,此刻的她,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染娥眉柳带烟。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这一幕早被高处的玄宗看在眼里,高力士附耳道:“陛下,此女就是杨驸马当日所言之杨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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