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8月最后一天,我带孩子们去国家博物馆看意大利古罗马的文物展区。孩子们有读过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历史,我想看一看这里的文物,或者对那段奠基了现代文明的历史会有更加直观的了解。周三,博物馆的人也还不少,但比起从前周末来时的人山人海,倒是有了比较大的看文物的空间了。人们在一个一个的文物展品前走着,然后不停地拍照着。我是看为主,一般懒得掏手机拍照。
浏览之时,我被一个女性雕塑吸引了,于是我蹲下来,在玻璃前凝视着她。我安静地看着她,脸部的左右各一条裂纹,在口鼻处交会。沿着线条看上去,右眼似乎白内障一般,没有了眼珠;左眼竟然还有黑色的眼球,她的朦胧、安静的眼神,竟然从这灰白的脸上透了出来。一刹那间,我竟然跟这个来自两千多年前的古文物链接上了。我就这么蹲在她面前,呆呆地看着她的左眼,一动也不动。
我看见了一张沧桑的脸:裂纹,斑驳的灰白色,破损的头发,掉落不全的头饰。时间在她身上刻下了印痕,残损了,却一点不让人感到恐怖。我看见了一张青春的、温和的脸,我看见了大且温柔的眼睛,立体、笔挺、精致的鼻梁,还有肉感、小巧的嘴唇。这绝对是一个青春的脸庞,透过那黑色眼珠的投来的眼神。我与她对视之中,竟有无尽的温暖和感动。
等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看的不过是一个破损的陶土雕塑。我也不知道我蹲了多久,孩子们已经没有了踪影。
这瞬间的感受,突然给我带来一丝明悟:看博物馆的展品,或许不是一个一个地走过去看它们,而应该是慢下来,去感受它们,感受它们的气质,感受它们的美好。
带着这份感受,我走完了整个意大利古罗马的展厅和中日韩的青铜器展厅。我好像一下子能分辨出哪个是粗糙一些的文物,哪个是精品文物以及精品在哪里。有一个是蔡侯墓出土的一个小编钟,叫“歌钟”。我第一次发现青铜器上的辅助纹饰,竟然是如此的细致、绵密、优美。我后来查了一下,才知道上面很细密的纹饰,叫“雷纹”,在蔡侯所有的编钟上全部都有。最让我感动的是一把青铜剑,隔着几千年的时光,即使有铁锈和铜绿,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剑身流线的美感,剑刃的锋锐,凸起血槽的流畅,一种无法言说的美从这把古老的剑里流淌了出来。
从博物馆出来,我突然理解了一个问题:什么叫凝视。
凝视,就是要放下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这样的身份区分。你要忘记自己在观察,你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和那个观察对象同时存在,你看着它,它看着你,没有物我之分。只有这个时候,你是完全打开感受的,你能和物链接在一起,然后它全部的细节,才会如此细腻、如此鲜活地呈现在你眼前。
很多时候,我们看不见细节,是因为我们只是在“看”,没有打开感受力。“我在看”,我们并没有把自己放轻松,没有放开感受,融入到看的东西里。
或许,只有放下自己,放下观察者的身份,我们才能真正凝视到,才能真正聆听到,才能真正品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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