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淡笔抒写出存留心底的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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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汪曾祺,源于《端午的鸭蛋》这一课,备课的时候,已被文中端午风俗的描写及怀念儿时生活和热爱故乡的情感深深打动。作为一个吃货,脑海里尤其赶不走“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的诱人情景,还有“蛋黄蛋白吃光了,用清水把鸭蛋壳里面洗净,晚上捉了萤火虫来,装在蛋壳里,空头的地方糊一层薄罗。萤火虫在鸭蛋壳里一闪一闪地亮。”这样纯真的童趣。
想来如此喜欢,是读起来没有负担,毫无艰涩难懂,如同随意聊天,他总能自然而然写出生活的妙处,如风行水上,不刻意,不做作,行文闲适自由。谁不愿意读这样轻松惬意的文章呢?简直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喜欢他的文,就买了他的书,想了解他多一点。于是,《人间草木》《人间滋味》《人间有戏》《忆昔》《天鹅之死》《食事》等,便被我买回了家。在接触他越来越多的文字之后,确定了这位被贾平凹赞誉的“文狐”,从此就是我的偶像了!
他写小说,也写散文,我更爱的还是他的散文。他总能从日常生活琐事入手,信手拈来,随性成文,仿佛即兴而作,但透出来的人情温暖和盎然兴味,却让人不忍释卷。“无论是家常小食,还是地方风味,甚至于生活里最平淡无奇的一碗热汤”,在汪曾祺的笔下,都会多一笔闲情雅致,多一份文化的韵味。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你听这说法,新奇,想法,绝妙吧?世人赞惯了梨花似雪,有谁像他这样细细看来?月亮做的梨花瓣,亏他想的出来,这般的澄澈心境,无人能及!
“触遍所有叶子,看都合起来了,我自低头看我的书,偷眼瞧它一片片的开张了,再猝然又来一下。他们都说这是不好的,有什么不好呢。”呵呵,大作家汪老,也干这事啊!这不都是我们孩子喜欢的恶作剧吗?指头戳戳它,再戳戳它,或者啊一声吓吓它,含羞草像个十一二岁的丫头,慌得躲到了墙角似的!
“枸杞头带着雨水,女孩子的声音也带着雨水。”“紫苏叶子上的红色呵,暑假快过去了。”看这些描写,物与事,景与情,就在看似不经意的述说里,流露得悄无声息,又觉得哪里都是!哪一句不是他对乡土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呢?
“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我们家里也都养着多多少少的花儿吧,也都会浇浇水松松土吧?可我相信汪老先生一定常常和“长着碧叶”的花儿对话,我们却做什么都匆匆,缺了这份和植物生命对话的安宁。
这都是《人间草木》里的好句子,而这样的好句,俯拾皆是,其实。汪曾祺不仅是一位作家,还是一位地道的美食家。他不仅告诉我们食物味道如何,还告诉我们怎么吃。有的在叙事中谈吃,有的结合文学谈吃,有的结合历史谈吃,有时直接说理,有时隐喻。我手头这本《人间滋味》,就可窥一斑,无论豆腐、萝卜、栗子、马铃薯,还是韭菜花、豆汁儿、干丝、蚕豆,都成了美食,舌尖上的蛊惑,让人肠胃蠢蠢欲动。
“西瓜以绳络悬于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读到这样的句子,不流口水都不行!谁没有在井水里浸过西瓜?也曾“咔嚓有声”,可偏偏我们就写不出“连眼睛都是凉的”这样的神句。我常想,每当那样的时候,我们时不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争先恐后的抢瓜上了?怪不得眼睛凉不凉没印象,嘴巴甜倒是真的。
“做麻婆豆腐的要领是:一要油多。二要用牛肉末。我曾做过多次麻婆豆腐,都不是那个味儿,后来才知道我用的是瘦猪肉末。牛肉末不能用猪肉末代替。三是要用郫县豆瓣。豆瓣须剁碎。四是要用文火,俟汤汁渐渐收入豆腐,才起锅。五是起锅时要撒一层川花椒末。一定得用川花椒,即名为“大红袍”者。用山西、河北花椒,味道即差。六是盛出就吃。如果正在喝酒说话,应该把说话的嘴腾出来。麻婆豆腐必须是:麻、辣、烫。”我原是不会做麻婆豆腐的,可这做法,实在细致,想不学会都难,尤其对所用花椒的考究,让我佩服,也许我们做饭味道差多,是用料随意的缘故。读到喝酒说话时腾出嘴来的句子。却又忍不住笑了!
“世间万物,宣传太过,即使真的了不起,也很难使人满足。”“黄油饼是甜的,混着的眼泪是咸的,就像人生,交织着各种复杂而美好的味道。”这样的人间滋味,真是让人咀嚼万分啊!好像面前坐着一位性情和蔼、见识广博的老者,话语平平常常,却句句箴言,隐藏着与众不同的思考。
文如其人。向真向善的汪老先生的文,就是这样不设防,娓娓道来,偶感拾兴,却泛起平静欣喜,引发淡淡惆怅,或者笑出声来,亦或安静祥和。有时向往,有时深思,有时缅怀,有时考究,但都流淌着诗意和温情,你说,这位贪吃,贪玩儿,贪恋人世的可爱老人,怎么能不成为我的偶像呢?
他曾在一个万籁俱寂、满天繁星的夜晚说,“我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我这里一点是热的。”可是,我们从他这里承了这点“热”,再传给其他人,这世界,也就不那么“凉”了。汪老,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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