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八十多岁了，脸上皱纹堆挤到鼻根、嘴角，一双半裹半开放的脚穿着圆口黑布鞋，轻巧地如猫步，大街小巷蹿着就走，似一阵风轻溜过去。奶奶的嘴比脚更利索，说起话来倒珠子似的嘣嘣响。奶奶信佛，每天晚上盘腿跪佛跟前念经，念得额头眉心间红通通印堂发亮，神奇地很。

    奶奶会拔火罐，拿一个罐头空瓶，倒扣，撕一点纸片用火点着，“嗖”地放瓶里转着摇两下，“叭”，对着人背肩扣下去，那罐头瓶便似长在人背上，坠在半山腰不肯下来。

    奶奶还爱朝山，朝庙会，一年四季，哪有庙会就去赶，回来时带些佛贡苹果、桔子，一股脑分给我们这一帮大小孙子，她边看我们吃边嘴里念念有词，再用手掌挨个儿抚摸我们的后背，仿佛我们都受了佛的护佑一般。有时带回红梭布、红头绳，逢年过节便把红绳拴在我们手腕上，红梭布绑车倒镜上。有时甚至带回小小的经书装在小盒子里送给我们，说是佑我们平安。

    奶奶从不闲着，有她在的地方，总会生机盎然，人从来不会无趣，她说的话很中听，听一下午都不觉得乏。东家西家的大小事她说起来，一句重复的都没有，而且神气十足，仿佛亲眼眼见过似的。她纳鞋底，绣花，织布，样样在行，近两年，眼睛花模糊了，才只剩下去朝山了。

    今年夏季还去看奶奶，她老人家依旧爽朗如初，摸着我和儿子的背，嘴里念叨着，又取一条红梭布绑在车耳朵上。满头银丝飘着，衬得一双小眼睛黑漆漆发亮。她提着嗓子说，"亏你们今天来了，要明天，我就去天台山庙会上念经去了。”瘦小的身子，脸上皱纹堆挤在一起，却还是那么有生机。

    我常想，八十多岁的奶奶不知道休息吧？生命的力量是如此的生机盎然，即使是在暮年，人依然可以活得小孩般自在，只要你有一颗投入生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