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

最后的一两白酒我不知道是怎么下肚的，我坐在那条两人坐的沙发长凳上，沙发很软很舒服，我将酒杯倒过来，一滴残留的酒顺势滴落在食物的残渣上，我面无表情却又似挑衅般地告诉他，“喝完了，你看着办！”

他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晚饭高峰期，大厅里很闹，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但孤男寡女一起喝酒，看着就很暧昧。此刻，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像朋友，像夫妻，也像情人。

但其实，我们只是同学。确切地说，我们是初恋。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从大一开始，他给我写信，长长短短的。一封接着一封，我都没有回，我找不到那种感觉，但我不讨厌他。那个时候的我又不懂如何拒绝，一开始我以为不回信就是拒绝，后来我却发现自己有点依赖他的信，他的文采很好，他的字也很漂亮。看他的信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这样一直到大四，那时候很多同学基本都不在学校了，我还在学校准备着论文。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4月1日，愚人节，那是一个中午，我尚在午睡，睡意正浓时，我被传呼机的“滴滴”声叫醒，18年前，手机尚未普及，大家都用传呼机。印象中我的传呼号是127开头的 。我一看，是同城的号码，便起身到宿舍楼下的公共电话亭回话。

电话是他打来的，他憨憨地带着企求般地说：“我下午来学校，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答应了，在这个愚人节的午后，我抬头看了下天，天空很蓝，太阳很耀眼。

他是在晚饭时间来的，我们找了一个小饭馆，点了什么菜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还上了两瓶啤酒。我说，我不会喝酒。他说，没事，你陪我喝一点点吧，剩下的给我。他果真只给我的杯子倒了浅浅的一点，剩下的他放在了自己手边。

聊了些什么，我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了，我只记得他憨憨的，又带着些忧郁般的笑，这种笑，触到了我内心柔软的一角。我也变得拘谨起来。

他喝完了瓶中的酒，我们一起出门，夜幕已经拉开，路灯挂在半空中，发出暖融融的橘红色的光芒。路边有一排排高大的树，茂密的树冠在我们的头顶撑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我们并排走着，路上没什么行人，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我们走得很慢，慢过夜幕降临的速度。在经过一座小桥的时候，他的右手轻轻触碰上了我的左手。

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公园，在一座石椅上，我们坐了下来，我们没有说话，只听到彼此的呼吸，空气里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这时，走过来一个卖花的小女孩，那时候的公园，很容易见到这样的小朋友，10块钱一支的玫瑰花，专门挑选关系暧昧的男女。

他买了一支，他说：“送给你”。

我有些害羞地拒绝，他拉过我的手，把花塞到了我的手上，并顺势将我揽入了他的怀中。

我们就这样坐着，很少说话，偶尔聊聊班里的同学，却没有聊未来。夜黑了，我准备起身，他的吻却猝不及防地落在了我的唇上。

初吻。我脑中一片空白，像个木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过了几分钟，或者只有几秒，突然，他慢慢推开我，怔怔地看了我一下，然后微笑着对我说“谢谢”。

后来，我们毕业了。毕业后的我们回到了各自的家乡，我们写过几封信，但或许是距离太远，或许是我对他的感情不够深，所以我的回信总是不冷不热，慢慢地我们就淡了，后来，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再次取得联系是因为班级建了微信群，他加了我的微信。看到他微信的那一刻，关于那个夜晚的所有记忆都涌上心头，他憨憨的笑，他吃吃的话语，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牵手，也想起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生涩的短暂的吻。

有了微信的我们还是很少联系， 而这一次，是因为我去了他的城市出差，我主动联系了他，于是，他请我吃饭，席间，我要了一杯酒。

初夏的季节，早晚都有些凉，风吹在身上，寒意袭人，我紧了紧单薄的衣衫，头却跟着晕眩起来，晕眩中，我内心却神奇地充满了力量，我突然有很多话想说，甚至，我突然想，这样的夜晚是不是应该发生点什么？

“你还好吧？”他温和地问我。

我没有说话，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脑海。晚风、灯光一一向我传递出一种暧昧的信号。

“我离过婚，你知道吗？”他突然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跟我前妻认识不久就结婚了，算是闪婚吧”他看了我一眼，“那个时候我觉得跟谁结婚都一样，只要能过日子就行”。

我默默地听着，石板的路面有些高低不平，好些地方都有破损，我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得很慢。

“结婚之后，发现我们的性格不和，她的疑心很重，没几年我们就离婚了。”

“你们有孩子吗？”我问。

“有个女儿，”他说，“为了能得到女儿的抚养权，我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包括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是的，房子、存款都给了她，我只要了女儿”。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我又结婚了”过了一会儿，他换了轻松的语气跟我说，“她对我和女儿都很好。”

“祝福你”我一脸真诚地对他说。

他看着我笑了，一脸的幸福。

我也笑了，酒醒了，到酒店了。

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