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年九月,我一手拿着两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个双肩包,一脚踹开宿舍大门,把行李狠狠地摔在地上,本以为迎着我的将是几双惊愕的眼睛,但宿舍空无一人。
铺好床垫,简单地拖了下地,不一会,宿舍出现了几个陌生面孔。
一一询问,确定不是传销人员,几人中,福建者一人,浙江者一人,江苏者两人,我一广东人,随即被问起:“你会不会说粤语。”
我点点头,并不失礼貌地回了句:“丢雷老姆”,见大家茫然,又补了一句:“这是你好的意思。”
紧接着军训来了。
教官长相白净,但绝无娘炮之感,剃着一个小平头,个头目测一米八以上,宽大的训练服也看得出他的肌肉极其结实。
一次娱乐,教官问我们谁有绝活,无人响应,随后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摸摸鼻子说道:“这里有没有广东的同学?”
因为我个子的缘故,我站得比较前,教官挪步上前,问:“你是哪里人?”
我忍着不说,他把鼻子贴了上来,轻声地说:“不要骗我。”
看这架势,一股凉意从我后背升了上来,我说:“报告!广东人!”
“会唱粤语歌吗?”
“不会。”
“那你会啥?”
“我……可以……教你一句广东话。”
教官点头示意,我看了看两旁,福建舍友站得煞是挺拔,浙江舍友左右神游,似乎这军训和他毫无关系。
我飞快地说了一句:“丢雷老姆!”
江苏舍友扭头看我,本来黑黑的脸上涨得通红。
教官摆摆脑袋,说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我胸脯一挺,“雷好(你好)!”
九月中旬的南京开始起风,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偶尔也有枫叶落到手中,很多人慢慢穿起长袖,想起那段慵懒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2。
社团招新,乒乓球篮球足球辩论……各种社团应有尽有,想起高中老师说的一句话——“大学生活多姿多彩”不由地点了点头,内心窃喜。
远远地看见一学长,穿着一件褐色外套,内搭一件白色衬衫,梳着一个成熟的油头,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看,都能感受到一股男性成熟的魅力。
我凑上前,只见他靠在阳台的木柱子上,拿出一个黄红色的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细长的圆柱物,随后一个盒子状的物体被他用力一按,发出“啪”的一声响。
细长的烟雾往上腾,他说:进我们部门,不仅可以拓展人脉,还可以学习到很多实践技能。
不知他所说是否属实,我随即填表,他把盒子递给我,问我要不要来一根,心中立刻回荡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人脉很重要。”
看了看其他人,大都无动于衷,我欣然接受了,记得回去的路上,我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随后不久,学长主动加我,并给我布置了一大堆的工作。
与此同时,深受“大学一定要当班长”“不当个干部读大学会有遗憾”等言论的影响,我积极准备竞选演讲稿,并在操场大声练习不下十遍。
心满意足,胜券在握。
尔后的日子,各个办公室和宿舍成了我生活的全部,而晚上微微亮起的白光成了我最大的骄傲。
和学长谈笑风生,在办公室开干部会议时大胆地发表自己的见解,不管是学生会和社团,在我眼中,只要把人脉关系运转得风声水起,那么在学校能找个人背锅是不成问题的。
带着这样的目的,那段日子尽管忙碌,但我自己一直在告诉自己:胜利就在前方。
南京下雪了,早上一觉醒来,白茫茫的一片,我对着前面的白雪痴痴地笑了起来。
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我的豪言壮志似乎要实现了。
3。
计算机的课还没下,手机在书包里就震个不停,可巡堂的老师眼睛始终就没有离开过我。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把手伸了进去,摁亮屏幕,数十条信息弹了出来。
部长的、辅导员的、最近兼职的……
匆忙的编辑好一条信息,勾选了好几个人,点击了发送,内容是:正上课,下课聊。
旁边的江苏舍友看了看我,暗笑道:忙碌起来真好。
我假笑着点点头。
晚上回到宿舍,澡也没洗,一天下来,所有事情夹在脑中,让人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安慰自己坚持下来就是晴天了。
但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午餐间隙,部长拿着几张表格悄悄地坐在了我的对面,用红笔在我的策划案一个个圈了起来,然后对我点头,说了句:这些错误,下次不能再犯了。
看似平静的语言其实充满了火药味,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嗡的一声,一句“完蛋了”出现在我眼前。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问起舍友计算机考试报名了没有,舍友说了句九点截止。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那句“你那么忙,可你什么也没有收获”一下子蹦了出来。
你只是为了增加所谓的人脉才在部门工作吗?
作为班干部,你是为了锻炼自己还是为了高人一等啊?
那些各种各样的兼职,是别人都在做所以自己也要去做一下吗?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答案,那一天,环绕在我脑海里的,只有逃避。
南京的春天悄悄地来了,干枯的树木渐渐地冒出新芽,一切都显得那么蓬勃。
4。
我换了台手机,组装了台好的台式电脑。
我发了条朋友圈:放飞自我才是大学生嘛。
我很少去上早读了,靠着那可怜的人脉,自律部的人没有点名,其实我知道,他们那里没有我的存在。
英语课我也没听,坐在后排和舍友们开黑,管你来自哪里,白天黑夜,嗨起来的都是兄弟。
偶尔英语老师会点名提问,嘴里边骂边用手机查找答案。
食堂也很少去了,理由很多,食堂油腻、食堂饭菜量少、食堂阿姨凶、食堂路途远。
最奇怪的理由莫不过于:外卖便宜。
但谁都知道,除了那几天发优惠券,有时候外卖的运费都贵过食堂的一顿饭。
我的人生就这么完了吗?
谁说的?
还有好几年呢,先玩个几年也不迟。
南京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荷花池的莲花也开了,期间我被辅导员喊去办公室,和他互怼成为了宿舍里的佳谈。
趁着即将来临的夏天,我随手拍了张绿油油的照片,发文道:做自己。
5。
一次和舍友去酒吧唱歌,喝得有点大,隐约听到一句歌词:我的心里住着一个/苍老的小孩/如果世界听不明白/对影子表白/是不是只有我还在问/为什么明天更精彩
空调的冷气很足,吹得我脊梁发慌。
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抽了两口烟喝了一杯酒。
此时又传来一句词:只有我就是我/好奇怪还在感慨/风阵阵吹过来为何不回来/风一去不回来悲不悲哀/麻木得那么快应不应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曾经那么的努力,什么回报也没有?
我试过去完成很多工作,却一无所获?
为什么说好的成长,最后慢慢地却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颓废?
我试过去说服自己坚持下去,可是没有希望的坚持,最后只能放弃,为什么?
我很难过,此时烟雾缭绕的歌厅里充满了罪恶感,极其像对失败者的一种嘲笑。
隐隐约约中,听到一句话:你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自己,你所有的努力也只是道听途说。
总之,自己是自己最大的陌生人。
所谓的做自己,也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凌。
还有机会吗?
或许有吧,但我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个什么的状态,毕竟在森林里迷路,需要一定的时间找到出口,我正想着。
这会的南京城,又准备入冬了,季节轮换,花开花落,年年如此,但人不是。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额头撞向了桌角,卒。
本文作者:一 先 生
本文来源:一克松(一个糟糕青年的聚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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