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过客

文/苏挽夏

并不是所有的遇见都是对的，并不是所有遇见的人都是对的，并不是所有的遇见都会有结果的。

可就算明知是错，我也从不会后悔来过。

1.

学校放假的时候，许木白天去给别人做家教，晚上的时候会去餐厅做做兼职赚点零花钱。

那一天店里的客人走的比较晚，许木打扫完店内卫生已经很晚了，他抬头看了看店内的时钟指针方向，想着今天要抄近道返回学校了。

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昏黄的的路灯孤零零的矗立在路两旁，映着两旁高高低低的灌木丛有些鬼魅。

许木正骑着单车迎着夜晚的凉风，就在拐了一个弯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

月色朦胧，看不太清楚，只是瞧着背后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走的近了才从飘扬的长发判断出是一位女生。

其实在大晚上遇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还是有些让人胆寒的，好在女生并没有穿什么红裙子白衣服之类的。

许木踏着单车的脚放慢了一些速度，鬼使神差的跟在女生的后面。

跟了有一会女孩仿佛有所察觉似的回头望过来。

许木心里一紧，脑海里突然想到前几天看到的一个恐怖电影，一个背影倩丽的女鬼在回头的时候面目全非。

这一刻许木的头皮都要发麻了，也忘记了自己正在骑着车子，居然就这样咚的一声摔倒了。

膝盖的疼痛让许木回过神来，却看到前面的女生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场景，只是一张清秀柔和的面孔。

女生扶起他，声音如同春风细雨般温润，“同学，你没事吧。”

许木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说，“没，没事，就是没看清路。”

女生帮他把车子扶起来推到他面前，“没事就好，你的车子。”

许木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车把，说了声谢谢，这时许木才发现女生的肩上背着的是某中乐器的单肩包，想了想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其实许木想问的是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吗。

女生秀气的眉皱了皱说，“回来晚了，没赶上公交车。”

许木顿了顿说，“你也是F大的学生吗，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回去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女生摇了摇头说，“我是住在C大的，我叫颜一，你叫什么名字？”

“许木。”许木推着车子跟女生并排走在路上。

“许木，很好听，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的男主角叫许沉木，哎，那小说叫什么来着，”颜一抓了抓脑袋想了一会沮丧的说，“我想不起来了。”

“没事。”许木其实不太善于跟女生讲话。

基本上一路上都是颜一一个人在说，许木跟着嗯，嗯的附和，嘴角会不经意的露出微笑。

到了C大门口的时候颜一挥了挥笑着说，“谢谢你啊，许木。”

许木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只嗯了一声说，“你赶快进去吧。”

看着颜一的身影从旁边的小门进去之后，许木才调转头骑上单车向自己的学校方向骑去。

从这之后许木时常会在路上遇见孤身一人的颜一，他都会把她送到学校的大门口之后再一个人返回学校。

许木不爱说话，好在颜一总是有许多的故事讲给他听，他却也听得认真。

直到两个月的假期结束之后，许木回到学校开始忙碌起来，没有再遇见过颜一。

他的生活依旧很单调，每天吃饭，看书，或者帮助导师做实验。

2.

一晃一年而过，学校里到处飘扬着粉色的木槿花瓣，伴随花香而来的是有些伤感的毕业季，一同居住了好几年的室友面临分别，几个大男人都开始一个个矫情起来，不再每天对着电脑疯狂的打游戏，而且开始今天在这里聚聚，明天去那里狂欢。

许木一般都不跟他们一起胡闹的，反正他还要考研还是要继续在学校里面待着的，反到少了那种离开的感慨。

一天一个室友突然提议说要一起去酒吧玩玩，另外几个人一拍即合都嚷嚷着去，唯独许木皱了皱眉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寝室老大白齐说，“许木，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哥们这都要离开了，一到集体活动你就推搡算是怎么回事，看不起我们哥几个？”

这句话就有些严重了，其实许木和室友几个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一看动真格的了，许木也扔下书本说，“白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一旁有人劝道，“白齐你也别生气，你平时不也常说许木跟我们不一样，今天怎么这么较真。”

白齐想了想说，“这次我们换个环境优雅的符合我们大才子的地方聚吧，总不能每次都不带他吧。”

其余几个人都应和说好，许木也只得答应。

地点是白齐选的，说是许木去了肯定会喜欢的，至少不会排斥的地方。

一行人打了车来到一处清僻的地方。

“白齐，这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偏。”一个室友抱怨道。

白齐转了转手上的钥匙环，吹了几声响哨得意的说，“进去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在夏日的傍晚迎着夕阳走进了从外面有些沉旧气息的酒吧。

几个人走进去之后才明白白齐为什么说许木会喜欢这个地方。

耳边是轻柔的如同被海风吹拂的音乐，几排不规则形状的书柜，上面摆放整齐的各种书籍，淡雅的装修格调，还有藤木编织的几个桌椅，右边空了一圈空地，当中摆放着一架钢琴。

若不是最里面有一排酒柜，一旁的柜台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酒水，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进了一间别具一格的书屋！

一个室友有些诧异的问道，“以前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清幽的好地方。”

白齐勾着他的肩嘿嘿一笑道，“这地方是刚刚整修过的，你当然不知道了。”

几个人寻了一个角落的沙发坐着，一旁有服务生过来询问需要点些什么。

不一会儿紫红的桌面上就摆放了七八瓶鸡尾酒，还有几瓶黄酒，几个人倒也收敛，没有像之前那般粗犷野蛮，每个人仿佛受环境所致，喝的很惬意悠闲。

许木果然是不排斥这个幽静的地方，抽了一旁的杂志翻看起来，啧啧，这个地方居然还有财经杂志，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大约六七点钟的样子，几个人酒喝的有些猛隐隐有上头的感觉，许木也有感觉有些头晕，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悠扬轻快的钢琴曲，拂散了几分醉意。

一眼望去，原本空置的钢琴前不知道何时坐了一个人，五指轻轻的触碰着黑白键，流淌着不知名的曲目，听着像是有柔软的微风缓缓吹过，浑身舒畅。

从许木的角度只得看到女生远远的侧影，长发掩盖了半边侧颜，穿着一袭浅紫色长裙，衬出女生姣好的身段。

白齐打了一个响指说，“我赌一瓶酒的，弹钢琴的一定是美女。”

众人切了一声，这还用说嘛，光从背影看就已经是迷人心扉了。

许木望着室友几个东倒西歪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拿起眼前的杯子喝了几口，又随意的翻了翻双膝上的杂志。

过了一会服务生过来撤掉桌上空着的酒瓶，白齐随口问道，“哎，那个弹钢琴的女生是谁啊，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服务生抬头望了一眼白齐手指向的地方说，“那是我们老板娘，你们来的倒是巧，她只是偶尔会过来，一般弹一个小时就会走。”

白齐倒吸一口凉气诧异的问，“老板娘？这么年轻？”

服务生说，“是。”

一旁有个男生意味不明的笑道，“那你们老板应该不年轻了吧。”

服务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们店里没有老板，只有老板娘。”说完端着盘子就走了。

许木其实在一旁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也不由的有些诧异，一个女生居然独自撑起了一间酒吧，这份勇气实属难得。

果然弹钢琴的女子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起身离开了。

许木恰好起身去找洗手间，按着服务生的指示左拐右拐不小心碰开了一间屋子，房间内灯光很暗，却隐约看得见一个女生在里面。

些许是酒劲有些猛，许木望着晕黄的灯光头脑竟有些不太清醒，里面的人察觉到异样走到门口拉开门，“请问你有事吗？”

听到有人说话许木抬起头，才惊觉自己走错了地方，连忙低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

而女生却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眼里掠过一丝惊讶，试探的喊了一声，“许木？”

许木再次抬头望着女生有些陌生的脸，“你认识我？”

女生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我是颜一啊。”

颜一，许木的脑海想起了那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却怎么都无法跟眼前的这张略显精致的脸重合在一起。

颜一望着他眼里的疑惑，“你不记得我了？”

许木望着她说，“你真的是颜一，可是？”

颜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等我一下啊。”

许木就真的在门口等着，几分钟过后颜一走了过来，已然卸掉了脸上的妆，清秀的面孔映在许木的眼睛里那么样清晰，脸庞上微微带着笑意说，“现在能想起来了吧。”

望了望她，许木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突然又想到她刚刚没来得及换之前的衣服，不等她回答又问道，“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颜一笑了笑说，“对啊，你怎么知道？”

许木说，“刚才听服务生说的，没想到你不光会弹小提琴，钢琴也弹的这么好。”

颜一说，“没有，我就是平时没事的时候自己弹着玩，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许木才想起自己是找洗手间，酒喝多了意识也有些不清了居然忘了，“你们这里洗手间在哪里？”

颜一指了指对面的过道说，“从这过去走到底右拐进去就是了。”

许木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颜一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他生出的错觉一般，许木摇了摇有些混沌的脑袋走回了大厅。

白齐望着他笑道，“还以为你小子掉进厕所了呢，这么久都不回来，就差去叫人捞你了。”

许木淡淡的说，“没什么，酒喝多了，有些晕。”

白齐挥了挥手喊服务生过来结单，几个人脚步有些虚浮的离开了酒吧。

在门口叫出租车的空隙，许木回头望了望广告牌的一角，四叶草的图形恰好衬着白光，在晚上的时候看的十分清楚。

3.

后来许木也跟着白齐他们又来过酒吧几次，却并未遇见颜一，他几乎都要以为那天真的是自己酒喝多了的幻象。

甚至他有一次去洗手间的时候路过那间房间还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望着紧闭着的房门，他试着去推了一次，却推不开。

这一天许木照例跟着白齐来到酒吧，就他们两个人选了藤椅的地方坐着，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白齐望着对面专心致志看书的许木奇怪的问，“许木，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许木从书中抬起头茫然的问，“啊？什么不对劲？”

白齐望着他，又有些不确定的问，“我发现你最近来这里还挺频繁的。”

许木反问道，“不是都跟你们一起来的吗？”

白齐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就是啊，以前你都不肯跟我们一起出来玩的，我觉得有些奇怪。

许木不以为然道“不是你当时说我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好吧，我败了。”白齐转身喊了服务员让他拿几瓶酒过来。

服务生过来上酒的时候，白齐随口问道，“怎么最近不见你们老板娘弹钢琴了。”

服务生说，“我们老板娘最近生病了。”

许木紧张的问，“生什么病了？”

服务生奇怪的抬眼看了看他才说道，“我不清楚。两位慢用。”

待服务生走远，白齐恍然大悟似的，有些不怀好意道，“我就说我觉得你不对劲呢，你不会是看上他们老板娘了吧。”

许木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别胡说。”

白齐耸耸肩，抿了一大口酒，“不然你这么关心人家干嘛？”

许木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不理会他，继续看他的书。

白齐不死心的问，“许木，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他们老板娘住在哪家医院啊。”

许木头也不回的答道，“好啊。”

白齐嗤笑，“还说不喜欢人家。等着啊，我去给你问问。”

过了好一会白齐才回来，目光深沉的翘着二郎腿望着许木。

许木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没要到地址？”

白齐笑了笑，“呵怎么可能，我白哥亲自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情吗？然后扔了一张便条给他。”

许木拿起来看了看，冲他竖起来大拇指，对白齐衍心生佩服，还真的给他搞到了，医院住址几号房都很清楚。

许木和白齐打了车一起到了医院，径直走到住院部，到了病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白齐可没有他这样乱七八糟的感觉，意思意思的敲了几下门就自顾自的推门进去了，许木叹了一口气只好也跟了进去。

颜一听到动静抬起头望过来看到许木有些诧异，“许木，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木有些紧张道却故作镇定的说，“刚才在酒吧听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你，你没什么事吧。”

颜一冲他们笑了笑，“没什么大碍了，你来了正好，我一个人正无聊的要死呢。”然后又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白齐，“这位是？”

许木扯过白齐介绍道，“这是白齐，我室友。”

白齐站在一旁充当空气，有些不敢眼前这一幕，他其实只是玩心起意，倒是没想到许木居然真的认识一位开酒吧的老板娘，虽然这个老板娘看起来跟他们年纪也差不多。

4.

那里离开医院以后，许木下午无事的时候会经常来医院陪颜一，有时候带来一本书，有时候会下载一部电影，有时候他们也会在一起闲聊。

许木才知道，其实这间酒吧最早的时候并不是她开的，是颜一从别人的手里接过来的。

许木问她，“那之前的老板呢。”

颜一淡淡的说，“走了。”

许木就顺着问，“去哪里了？”

颜一望了望窗户，枝繁叶茂的藤蔓伸展到了窗台上，几片枯叶被风一吹就断开了，“不知道，我们之前的老板娘长的非常漂亮，特别喜欢穿长长的拖地的裙子，她每天都会画着很好看的妆，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在台上弹钢琴，那时候的酒吧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中间场地上有一个大大的舞台，酒吧的人很多，老板娘每次上台都会赢得一阵喝彩，她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女子。”

许木问，“那后来呢？”

阳光从藤蔓缝隙洒下斑驳光点，颜一回过头望着许木认真听故事的模样，突然笑了，“后来啊，后来她遇见一位喜欢的男子，那名男子是一位企业高管，只是因为业务需要会固定的包下一间包厢，每次应酬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沉默的喝着酒，从来都没见过他找夜场女子作陪，那人一看就不是属于风月场合的人。”

“老板娘其实知道自己不应该动真心的，可人非草木，有些时候你越不想动情却反而陷的越深。”

“终于有一天老板娘穿着一件最喜欢的裙子，画着最精致的妆容，在男子离开的时候拦下了他。可那男子对着静心打扮过的她，只是皱着眉极其不耐烦的说，‘请自重。’”

说到这里颜一停顿望着许木说，“你知道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出请自重这句话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吗。”

许木摇摇头，他在感情方面算是一张白纸。

颜一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接着说，“那名男子显然把老板娘划归为和夜场其他女子一般的人了，老板娘因此觉得倍受折辱，却勉强带着笑解释说，“你可能弄错了，我不是……”不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她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谁的过去不是摸爬打滚过来的呢，可是她又不甘心，非要个结果，最后那个男子带着有些厌恶的口吻说，‘我是绝不可能跟你这样的女子在一起的。’从那之后，老板娘再也没有画过浓妆，再也没有上台弹过钢琴，甚至把她曾经那些穿过的裙子全部烧了。”

许木惊讶开口道，“烧了？”

颜一点了点头“是的，老板娘也算是一位烈女子吧，烧了裙子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出来后就转手以低价把酒吧盘给了我，她一个人就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木对于这些事情都是陌生的，他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从来没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颜一看着他，忽然问道，“许木，如果是你，你是不是也会那样说？”

许木也抬头望她，落日的余晖淡淡的罩在她的身上，给人几分疏淡的感觉，他忽然有些明了的问，“颜一，是不是你曾经也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颜一先是怔住，而后笑着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聪明了。”

许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是突然觉得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认真，认真的眼神里还有几分哀伤。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然后他就真的倾身上前抱了抱她。

颜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镇住了，只呆呆的由着他抱着。

过了片刻许木松开她，望着她清秀的脸抚着她皱起的眉头说，“颜一，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你自己过的开心就好。”

颜一莫名的有些感动，只要自己开心就好这种话已经很久没人跟她说了。

她忍住眼里的湿润，努力的笑着点点头。

许木瞥见了床头旁的一本书，顿了顿问，“颜一，其实你不是C大的学生对吗？”

颜一说，“嗯，我不是。”

许木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当时为什么跟我说你是C大的学生呢。”

颜一靠在病床上，转过头望着窗外的天，余晖逝去，天空蒙了一层灰色，她盯住落在窗台上的枯叶，轻声说，“许木，你跟他很像。”

跟谁很像呢，许木越过她看着那本书没有说话，就像是他没有问当年老板娘还在的时候她在做什么，有些话问了反而就没意思了。

静默片刻，许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深绿的藤蔓在阳台互相缠绕，有一根濒临断裂，他收回视线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情选择，只要是付了真心的都是值得被尊重的。”

“颜一，没有谁能够否定你，只有你自己。”

颜一回头撞进他的眼，一如初见时的干净清澈，甚至能够从他的眼睛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可是这双清澈无暇眼里映出的自己，只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或许从最开始的遇见就是错……

从一开始她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许木和苏堇阳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她再酒吧重新见到许木的时候，却还是恍惚以为是苏堇阳回来了……

5.

许木在学校的时候除却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看书，他待在宿舍里发呆的时间越发多了。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已经搬出去了，只还剩下白齐和他，白齐又是一个闲不住的，在宿舍极少看到他影子的。

可是今天回来的时候白齐居然好好的坐在桌子上面，电脑屏幕上的游戏卡住了。

望见他回来白齐扔了鼠标说，“许木，你又去医院了？”

许木正脱着外套，只恩了一声。

白齐望着他眼神复杂，“许木，你以后不要去医院了。”

许木卡在脑袋上的套头卫衣还没脱掉，望着他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

白齐淡淡的说，“你们不是一路人，还是早点断了联系的好。”

许木脱掉卫衣，换了件灰色开衫走到白齐对面问道，“什么叫做不是一路人，我不明白。”

白齐很隐晦的说，“许木，你该知道，一个女生，能够一个人撑起来一间酒吧，那她就不会是普通的女生。”

许木淡淡的说，“我知道。”虽然他很少接触这些东西，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这里面的生存法则，他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想说破。

白齐惊讶的望着，“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天天去医院守着她，你以为她很缺人陪吗？”

许木望着他认真的说，“白齐，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控制住的。”从一开始的遇见，到后来的重逢，他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白齐的惊讶转为一脸震惊，“你还动真格的？许木，你要知道，除了她谁都可以。”

看着许木无动于衷的样子，白齐急了说，“我今天去C大打听过，根本就没有颜一这个人，她骗了你，她根本就是C大的学生。”

许木坐在床边淡淡的说，“我知道，她的确不是C大的学生。”

他还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是C大的学生，跟一个叫苏堇阳的男生有关，有一天他去的早，她还在睡着，许木坐在一旁无聊，随手翻了翻她床头桌子上一本封皮书，第一页空白处上面清晰的一行小字，C大经济学二年级苏堇阳……

6.

许木跟白齐的一番谈话之后，白齐明白他的固执，也不好过多的干涉。

许木仍旧每一日下午的时候去医院陪伴颜一，带去她最爱吃的菠萝饭，下载她最爱看的电影陪她一起看，把在学校听到、看到的一切有趣的事情讲述给她看，逗她开心。

颜一脸上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一周之后就出院了，出院的那天许木没有来，颜一站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回过头看了一眼病房床头还在散发着清香的百合花，就独自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颜一远远的看见了花坛旁边的白齐，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颜一还记得他和许木是大学室友。

她出于礼貌性的上前打了招呼。

白齐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说，“今天许木他有事情没法过来，所以拜托我过来送你回去。”

颜一脸上挂着柔柔的笑，“谢谢你。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只有许木那个傻子会担心你一个人回去。”白齐的声调有些冷淡夹着不甚明显的嘲讽。

颜一也不在意，坐进他的车子里才开口说，“你跟许木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白齐目视着前方的车流，过了半响才说，“你喜欢的人应该不是许木吧。”

颜一冷不防备的被这么一问，愣了愣还是回答道，“是。”手里抱着的一本书在她的手指捏搓下有些变形。

前面的路口刚好是红灯，白齐把车子停在车辆最长的队伍后面，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很意外的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符合年纪的沧桑感，语气变得不再刻意针对，很真诚的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不希望看着许木成为你眼里的某个替代品，他和你不一样，他的生活里一直都是简单的，纯粹的，他经不起波折。”

颜一望着前面，脸上挂着柔软的笑，语气缓慢清晰，“许木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你放心，我应该不会再跟他见面了，因为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白齐有些惊诧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颜一也不在意，自顾的说，“麻烦你替我转告许木，我非常感谢他这么久以来的陪伴和照顾，可能以后不会再有什么机会相见了，我已经决定把酒吧盘出去，我该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那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白齐很识趣的没有继续多问，把颜一送到住处就开车离开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白齐如实的把颜一最后的那番话转告给许木，很意外的许木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听完后继续手中的一个模型设计。

白齐坐在床上奇怪的问他手中的动作问，“你搞那个做什么，你又不用参加毕业答辩。”

许木手中的动作停顿一下，抬头望着白齐说，“我不准备继续读了。”头顶的白炽灯照在许木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

白齐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吗，许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许木拂掉他的手，眼神一向的固执，“白齐，颜一根本就找不到那个人的，我必须要去陪着她度过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你怎么知道？”白齐不解的反问。

“因为我知道她找的那个人是谁。”

白齐看了看他冷笑了一声说，“那又怎么样呢，许木，那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没必要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喜欢你的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前途。”

许木的唇愈发惨白，紧抿着唇不再说话，继续未完成的模型。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执拗起来，那么所有人的劝说都通通不算什么，一颗炽热前行的心，任谁的话语在动听都显得苍白无力。

7.

许木在八月最炎热的一天踏上了回乡的列车，他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车厢最里面的位置，眼睛一直望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一一映入眼帘，他的心思却早已飘出窗外慢慢拉远距离。

等到列车到了站，许木辗转了公交车到达家门口的小区时，看到的就是那一抹单薄的身影在夏日炎热的太阳下孤零零的抱膝哭泣。

许木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把她拥在怀里，“颜一”。

颜一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到许木模糊的面孔，伏在他的肩头啜泣。

许木不知道该说着什么，手掌轻轻抚着她的背，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一颗松树，沧桑的立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颜一手里拿着房卡站在房门前突然问道。

许木手里提着她的行李箱，跟在她身后，想了想说，“颜一，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我带你去见他吧。”

喀嚓一声，颜一握紧门把手一用力，门开了，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说，“好。”

许木帮她把行李箱安置好，下去帮她买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看着她吃完。

颜一拿纸巾轻轻擦了擦嘴神色平静的说，“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吗。”

这种平静有些出乎许木的意料，他以为颜一会问他很多问题，比如他怎么知道她要找谁，又怎么知道她会在这。可是她什么都不问，许木心里有些不好的感应。

可他望着她执拗的眼神终究只是点了点头。

夏日的阳光炙热的像被火烤的一样，许木后背的白衬衫浸湿一大片，站在路边招手打车。

颜一在后面不发一言，怀里紧紧的抱着那本有些皱褶的书本，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服帖在耳边，在这骄阳如火的路边，她莫名的感到一丝寒凉。

车子开的很稳，路两边的风景不停的倒退着，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

直到开出城郊很远的地方，在一处山坡下停了下来，颜一望着外面树影丛丛的山色，心揪的很紧，她望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怀疑，“许木，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许木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眼睛里是不曾见过的防备和陌生，他上前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撇过去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照耀的如此刺眼，可这山下却有一丝寒气。

许木叹了一口气，“颜一，你想要见的人就这上面。”

“许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颜一的手指紧紧抓住怀里的书，山间拂过一阵风，吹散了她耳边的发。

许木上前几步扯了她的手腕，直视她的眼睛，冷静，清晰的说，“颜一，是你自己不肯相信，苏堇阳已经死了。”

“不，”颜一挣脱他的钳制，退了几步，语气变得冷漠，“那天在医院里，我亲耳听见医生说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许木，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许木瞧着她的神色几近崩溃，心有不忍，却不得不残忍的拆穿她美好的假想。

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一步一步的踏在青色的石砖上面，两个人的身影在这空寂的山间显得那么渺茫。

石阶停在半山腰处，有一处平地，一眼望去，矗立着一座座冰冷的石碑，笼在薄薄的山雾中。

许木径直拉着她穿过一排排的墓碑，停驻在最里面的一处，墓碑上的少年笑容璀璨，像是午后灿烂的阳光，驱散了几分阴冷。

颜一直直的立在那里，阳光就在头顶散发着炙热的光线，却恍若隔了很远，触及不到一丝温度。

“由于堇阳的血型特殊，医院里没那么多的库存，当时就没有抢救过来。”

“你当初耳边听到的，不过是你昏迷之前的臆想，你始终不肯相信他不在了，所以你觉得你真的听到了那句话。”

“颜一，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敢去找他，因为你的潜意识里不能确定他还活着，你只是抱着你得幻想，你每天晚上一个人走着路回C大，你告诉很多人你是C大的学生，你每天抱着他留下来的那本书去C大的教室里面听课，你不过是把自己活成了他，你想让他回来陪你，可你不敢去打听他的消息。”

认识许木这么久，颜一第一次听到他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她捂着耳朵凄厉的惨叫一声。

许木抱着她，摇晃着她的身体，她听到他的声音很焦急的喊她的名字，她想回应他，可是她张不开口。

这个时候她好像在白茫茫的雾帘中，看到苏堇阳站在那里，望着她，眼里有些失望，他仿佛在说，颜一，颜一，你怎么就忘了我呢。

颜一伸手想要触摸他，告诉他，她从来没有忘记他，她只是不敢去想念他，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8.

颜一再次醒来的时候，触目都是白色，许木望着她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有些难以启齿的问，“孩子……是谁的？”

颜一愣了愣，手掌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唇角却是凄凉的笑，“许木，你瞧，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你走吧，许木，我不想再看到你。”

颜一背对他的说，眼泪从眼角低落在枕头上。

整个房间里寂静了很久，许木蹲在她的床边轻轻的抚着她散落的长发，轻声说，“颜一，我们结婚吧。”

眼里的泪汹涌而出，颜一紧闭着眼睛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枕上冰凉一片，心揪着疼。

“颜一，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熟悉，可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我以为冥冥之中我们就该认识的。”

“直到那时候在医院里，无意中翻来你时常抱着的那本书，看到书本上面的名字，我才知道，在很久以前的时候，我曾经在另一个人的手机屏幕上见过你的照片。”

“我从小就认识堇阳，他人很好，性格开朗，我小时候一直很羡慕他，一直以他为学习榜样，小时候我经常被人欺负，他很照顾我，他一直都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那天他出事的时候，我听说了，我去医院看他，他的身体被蒙了一层白布，他妈妈一直在哭，我站在病房外面，亲眼看着他被推了出去。”

“颜一，堇阳已经死了，你不能还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西斜的阳光洒落在地板上，许木望着她沉睡的脸，叹了叹气，轻步走了出去，没有注意到床上原本该熟睡的人睁开了双眼。

许木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被子的一角被掀开，床上空空如也，许木拿手机拨打电话，一阵悦耳的铃声从床头边响起，许木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拿了手机，屏幕的照片里一对男女贴着脸，笑的认真而温暖。

傍晚的山间多了一丝凉意，夕阳隐在山坡那头，颜一靠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抚摸碑上的照片，触感冰凉，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笑，仿佛情人呢喃，“堇阳，你会不会怪我，这么久才来看你。”

“堇阳，我一直都觉得，只要我不来找你，你就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的活着，我不过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堇阳，那天在医院我醒来的时候想要去找你的，可是医生说我怀孕了，宝宝在我肚子里都1个月了，医生说我身体不好又动了胎气必须要卧床上休息，等我出院的时候就找不到你了……”

“或许许木说的对，我一直不敢去找你，我不敢确定你是不是还在……”

“堇阳，我真不想放手呢，你是给过我那么多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暖，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堇阳，谢谢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木远远的看到颜一小小的身子蜷缩靠在墓碑旁，就像是依偎在谁的怀抱里一样。

远处刮过一阵风，在这夏日的傍晚生出一丝寒气。

他走过去蹲在颜一的身旁，手指拂过她身前凌乱的长发，脸上印着泪痕。

“颜一，我们回去吧。”许木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颜一抬头望着他，林间的光线有些昏暗，泪眼朦胧的望着他有些模糊的轮廓，颜一抬手想要抚上他的脸，却僵在了半空中，涩然道，“许木，你终究不是他。”

许木的表情有些难看，梳理着她长发的手指有些僵硬，却还硬是在脸上挤出一抹笑说，“颜一，天色太晚了，我们改日再来好吗？”

颜一推开他的手，站起身盯着碑上的照片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回到市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宾馆门口，颜一站在台阶上，回头说，“许木，谢谢你陪了我这一天。”

“颜一……”

“我快结婚了，许木。”颜一打断了许木的话，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嘴角边不经意的染了清浅的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看看他，如今看过他了，我也该走了。”

许木生生的压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的只有那一句，“他对你好吗？”

颜一忍住了泪意，点了点头，“他人很好，对我也特别的好。”

“那我们以后还能见到吗？”

“也许见不到了吧。”

“许木，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颜一转身向前走，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颜一。”许木在身后喊了一声。

颜一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明天送你去车站，”许木顿了顿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颜一抬手擦了擦眼泪，回过头笑着说，“不用了，许木，明天会有人来接我的，你明天就回学校去吧，不用担心的。”

“颜一……”

“怎么了，许木？”

许木快步向前，紧紧的抱了她一下，望着她的眼睛笑了笑说，“没事，你一定要幸福啊。”

“好，你也是。”颜一伸手回抱了他。

许木望着颜一的身影慢慢走远，心脏仿佛被什么拉扯着，眼眶里的湿意铺天盖地的袭来，天边的月光映着他的身影那么落寞孤寂。

在原地站了很久，许木才迈着麻木的双腿离开这里。

尾声

许木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白齐戴着耳麦骂骂咧咧在打游戏。

许木走到他跟前摘掉他的耳麦，“白齐，我想喝酒。”

白齐一抬头看到他的脸色非常憔悴难看，“许木，你没事吧？”

许木摇了摇头，扯了一抹苦涩的笑，指着胸口说，“白齐，我感觉这里空了。”

白齐坐在草地上，望着不停灌酒的许木，从他喝醉的嘴里断断续续听来的事情，在脑海里来回仔细想了想，对颜一的看法有了改观，不由的笑了笑，呵，原来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这般的性情女子。

白齐划开手机看了看刚刚收到的短信，沉了眼眸，-孩子是苏堇阳的，她去A市之前已经把酒吧盘了出去，现在一个人去了离城。

白齐删了短信，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扯了一瓶酒灌了下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这一夜，许木不知道喝吐了多少次，喝了吐，吐了之后接着喝，原本白齐都做好了带他去洗胃的打算，可许木愣是出乎他的意料，喝醉了就睡着了。

清晨的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许木站在阳台上，揉着脑袋抬头望着难得一见的蓝天说，“这一夜太长，我几乎要忘记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白齐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背，递给了他一杯水，“并不是所有的遇见都是对的，并不是所有遇见的人都是对的，并不是所有遇见的人都会有结果的。”

许木唇角轻轻勾了勾一抹有些悲凉的笑，“可就算明知是错，我也从不会后悔来过。”

所谓瞬间成长，是要经历抽筋剥皮的痛苦，尝尽烈酒的辣，眼泪的涩，刺骨的痛，从而脱胎换成为了另一个人。

你只是我人生里的一场过客，却是我整个世界里最深重的一道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