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气凛然

作者: 疯狂老李 | 来源:发表于2021-01-05 08:34 被阅读0次

    旷野之下,列车从荒草原中呼啸而过。

    火车疾驶下,两旁的枯枝败叶被生生的分拨两边。

    像是凌厉的剪刀一刀裁过,明明是荒草丛生,荒得不能再荒的野地,却给人以一种好像上好的锦绣绸缎齐面而裂的错觉。

    荒草原上除了这一辆列车在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上呼啸而奔,其余都是足以漫过人身的枯黄的杂草,沉默寂静的蔓延开来,直到跃出人所能及的视线。

    没有人知道这趟列车从何而来,要往何处驶去。


    齐豫猛地从车厢醒来。

    此时天刚刚破晓,夜色尚未尽数褪去,晨光也还迟迟未起,车厢中充满了混杂着吃完的方便面、人们奔波路途的汗臭味等等说不出的杂味,下铺一中年的男子鼾声如雷。

    齐豫用力甩甩脑袋,努力回想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趟列车上。可是任凭他怎么想,却一点头绪想不起来。

    像是经过了艰难的跋涉后身体抑制不住的疲惫,又或者是好不容易从牢笼挣脱后无力的虚脱。

    这时,手机频幕闪了一下又熄灭了。

    顺手一看,不知又是那个无聊公司发来的诈骗短信。只看了一眼标题,就懒得继续了。

    齐豫断片似的大脑慢慢恢复清醒,头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长长的红漆宫墙,连着一座座连绵向远方的宫殿。饱满葱郁的叶片上,透着稀稀疏疏的阳光斑点。古老陈旧的地砖石阶,在太阳的直射下明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

    齐豫恍然回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旅行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旅行一定会拍照的,可能会有什么线索。抓过手机,翻开相册,终于出现了一些熟悉的画面。

    照片一张张翻过,天下第一古刹的匾额旁边,悬挂着一口破旧古钟的钟楼下面,荷叶莲莲的池塘旁边,都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沉默的脸上挂着看不出情绪的漠然表情。

    没错,是自己。大概只有他会偏执性的,从来选景都是墙啊水啊静寂无声的地儿,背景没有其他人,还是相片的主体,而自己从来是深色服装,眯着眼睛半直半歪的斜倚在那里,好像是P上去一样,可有可无。表情只有一种,那就是沉默。

    虽然看上去行事神神秘秘,但是放在人群中,实在是太不起眼,最普通的一个。

    照片都是类似,一张张翻过,突然一张照片跳入了眼帘。

    黝黑的铁塔下面,一个穿着妖艳的男子,一脸邪魅。还是同样半倚着的姿势,同样眯着一双狭长的眼。明明是平静无波沉默的脸,却因那半是戏谑半是玩世不恭的挑眉,显得邪气十足。

    虽然齐豫一向没有经常照镜子的习惯,但是也立马辨认出,那张脸像极了他。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自己可没有什么奇装异服的怪癖,而且从来心绪起伏都不会写在脸上,更何况这张照片风格太像艺术照,自己可没有这种高级的拍照技术。

    不管怎么样,顶着这张脸的自己,写满了怪异。邪气凛然,但并不觉得森然恐怖。

    齐豫反反复复翻看这张照片,怎么也没回想起自己曾在这个建筑或者类似建筑之下拍过照片。他只能放大这张照片,一寸一寸的搜索图片背景,以其能发掘更多的细节。

    他发现,黑塔的塔顶有五条直线,塔顶处理显得十分精简干练。挑檐长达数米;出檐尺寸参差不一,重叠明灭,密积在一个方形塔的塔顶之下,像是串在纺锤上似的。塔顶整体造型,像是一只在天空中鸣叫的鸟。黑塔样式严整、苗条,整个建筑物由于宽大的翼展显得翱翔欲动。

    整体看起来,建筑结构古朴,和我们国内普遍的塔式建筑类似。但细细一看,独特的重檐、沟梁和角柱设计等等,使得塔身整体气质和艺术造型更加偏于秀丽, 与国内普遍讲求对称、风格雍容大气的建筑风格还是有很大差别。

    黑塔侧面,还能看到一间透着些许光亮的屋子。齐豫一看,瞬间明白了这是哪里。这个屋子并不大,类似一间茶室,它的墙壁和门板是白色半透明的,有几扇可以对拉的门窗隔板。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地板上铺着席子,案几上摆着几只碟子和一瓶插花。透过障屏,还可以看到案几旁边有几个跪姿的人影。

    这是日本。而自己根本没有去过。但是再看看照片里一脸邪魅的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齐豫瞬间清醒。

    晨光终于挣脱了夜色的笼罩,透过厚厚的云层喷薄而出,给人间带来了一丝朝气。

    齐豫起来下床,活动活动身子,看向窗外。此时,火车早已驶出了那片一望无垠的荒草原,车窗外是一片一片的水田。不过不知道是灌溉还是什么的原因,虽是水田,但水并不多,不是规则分布,而是割裂成一块一块的,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齐豫沉思了一会儿,看这样子,这里的气候竟是渐渐的湿润了起来。但他还是不太清楚自己所在的这趟火车究竟开向哪里。

    据他推测,目的地应该是一个水汽充足、非常湿润的地方。

    齐豫还在想着照片里日本黑塔下的那个酷似自己的男子。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不再向前行驶了。原来是终点站到了。

    而在这个站下车的,只有自己。齐豫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列车里原来熟睡的人们,突然消失不见了。消失不见的,还有中年大叔的鼾声和列车里混杂着的难闻气味。这种消失,没有一点点的征兆,似乎是在齐豫沉默想事情的时间里,所有人悄无声息的下车了。

    齐豫依稀记得,上一次火车行驶暂缓,还在几分钟之前。他好像听到了列车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但是不知是喇叭年久失修还是怎么,听不真切。以为是循例广播通知,没什么重要的内容,也就没放在心上。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所向何方,所停何处。  

    如果火车还在向前方行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到站了,而自己还没有。

    现在,火车停了。

    齐豫试图往窗外看,可是朦胧的水汽完全糊住了窗子,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空旷的车厢,全是一排排空无一人的座位。而座位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长途行驶下,乘客留下来的垃圾。

    齐豫沉默着穿过火车走廊,走到另一节车厢,不出意外,依旧是空空荡荡。两节车厢之间的乘务员室,也是空无一人。

    齐豫收拾一下,拎着自己的行李,走向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齐豫也失去了意识。

    他只感觉像是闯入了一潭死水,不知道这死水存在了多久,只觉得这水和平常的水不一样,密度很大,粘稠沉重。还有强大的气压,使得自己手臂动一下都很艰难。意识逐渐沉寂,齐豫在恍惚中看到自己被不停的冲水,像是身上沾惹上了什么脏东西。齐豫拼命想睁眼,可就是做不到。只觉得身上的粘稠和水枪冲击在胸口的憋闷一起涌上自己胸口,一阵的恶心烦闷。

    再一次睁眼,他发现自己躺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之上。

    齐豫挣扎的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处废弃的港口。岸边粗大的锁链锁着一些木板潮湿破烂的小船。随着不算干净的海水涨落,上下起伏。发出一阵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看这些船的样式,是一些人工棹桨的小木船,样式十分古老。这种木船,只能在浅海附近捕捕鱼虾什么的,在人工湖里还可以,而在广阔的汪洋里行驶,是完全不够看的。一个大浪打来,估计就是船翻人亡。更何况现代的渔民,也早已会使用更先进的集远洋运输存储加工养殖等多功能一体的渔船,齐豫想这种木船早已被时代所淘汰了。

    可是偏偏,在这个港口,还能看见这些先民的遗址遗迹。

    冥冥之中,上天似乎自有定数,引导着自己走向海岸的另一边。齐豫只能这么想。不做过多纠结,既来之,则安之,不如一路看下去,究竟终极指向哪里。

    齐豫找了一艘相对较大的木船,虽然不比轮船的规模,但是看了一下,居然可以升起完整的船帆,船上还有足以承载四五人在内的船舱。对于自己,也是绰绰有余了。

    海风渐起,木船也驶离岸边。

    下了火车之后,齐豫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看着眼前漫漫的大海,一望无际,海天之间,除了无穷无尽的海水以及海水表面反射的波光以外,什么也没有。齐豫躺在甲板上,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心想是季节问题,还是自身体质问题,居然没有一直海鸟飞过自己的头顶。哪怕胡乱叫一声,知会一下自己,也好过可以闷死人的寂静要好。

    渐渐地,饥饿感和长途奔波的困倦感再度一起向齐豫袭来。这艘木船不知要飘向何处,一如此前呼啸而过的火车一样。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齐豫是被震天的炮声惊醒的。

    一个炮弹打在距离自己五十米左右的海面,炸起了整片的水幕。齐豫想这什么倒霉事情,坐个小船出海,也能遇到海战这种概率极小伤害极大的名场面。而且,看这规模,不是一般的海盗打劫或者小型的军事冲突,而是两国全面海战。

    两边都是整编的舰队,舰体之间密切配合,从舰船上探出的火炮口吞吐着火焰,炮弹不要钱似的一颗一颗在海面上穿梭爆炸,搞的海面水雾阵阵,潮湿的海风里还到处弥漫着火药的硝烟味。可能这两个国家遭遇战没想鱼死网破,都是火炮之类的对轰,没有采用什么空中联合舰载机轰炸,水下鱼雷核武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否则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齐豫这小破船也得被两军交战的余波炸的渣都不剩。

    齐豫想要是再看一会儿,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努力操纵桅杆,转舵向着远离两者的方向驶去。大国博弈,从来不在乎小民的生死。多少权力利益争斗,假以护国战争的正义横行。

    齐豫没兴趣了解两国背后的事情,更没能力干预这场战争的继续,想想还真是无力,曾经也算是怀揣爱国宏愿的热血小青年,天天唱着喊着时刻准备,报国杀敌,虽远必诛之类,没想到在战争发生的一刻,还是那个想着能少死一个是一个,你们杀我退出,也不为生民立命、不配为往圣继绝学、担当不了什么大任的懦夫。

    别说杀敌为国了,不投敌叛国就谢天谢地了。

    好在木船成功转舵了,炮火声越来越远。

    齐豫又忽的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毕竟不是两国之人,若是炮火打在自己身上,很难不想着报仇之类,毕竟不是所有人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那时候,你也找不到炮轰你的具体是谁,只能一股脑的把怨气撒在敌方人们身上。毕竟撒气泄愤总要有个去处,两国交战,重要的似乎也不是复仇对象本身,是让对方付出一样代价的复仇过程。齐豫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无奈。说白了,战争就是两国人们被好事者挑起,激发普遍的信息垄断和心里不平衡,都想着对方遭殃,自己收利的好事,又哪知道伤人終伤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想到这儿,齐豫想,要是两国交战,不知道敌军哪位仁兄发射炮弹炸死了自己,那就炸死吧,临终遗言可别说什么子孙后人为我报仇的话,你要相信对面也不是故意的,就算故意也要原谅他,他的罪自然有惩罚,惩罚自然有规则,规则自然是公正的,公正自然是在人心的诸如此类没有营养没有干劲的话吧。不然还能咋,反正连眼一闭,与世无争了,还想造作那,可不得就这样吧。

    齐豫一边嘟囔着,一边向着海水更深处进发。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别人坐船都是有目的地的,而自己好像只为了坐船。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所以索性朝着一个方向进发就对了。齐豫自己也不知道海水更深处是哪处,只是可能本能意识认为海水更深处可能藏着更多的秘密,或者也有可能潜意识里已经告诉他,小木船不管去哪,终有一天会靠岸,那么所谓海水更深处也没了具体的意义。

    这话倒是没错,因为小木船在行驶了几天之后,发现快要靠岸了。远远地就看到,对岸港口上插着一面旗子,旗子底色为白色,中央圆形,像是阴阳太极,蓝色为阴,红色为阳。四个角落分布四卦,左上方为乾,右下为坤,右上为坎,左下为离,分别代表天、地、水、火。喔呦,齐豫自己也发现了,这不是韩国国旗吗。

    明明指引自己去的地方是日本,怎么来了韩国。

    正想再次转舵,从后方开来了一艘韩国小型巡洋舰,逼近小木船。从舰船上,跳下一个军官和一排士兵。叽里呱啦说了什么东西,但是完全听不懂,齐豫从他们表情和动作上看,十有八九是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可能是敌国奸细之类的,要把自己押解回大本营。齐豫急的手舞足蹈,越想挣扎身上的绳子捆得越紧,脑门上直冒冷汗。

    此时,画面渐渐清晰下来。原来只是一场梦。自己还在火车上。铺下的中年大叔依然睡的很香。

    齐豫回想,不知道是不是把脸埋入枕头影响了正常呼吸,冷汗浸湿了枕巾,而火车上的铺位十分狭窄拥挤的缘故,才会觉得好像陷入一潭死水,难以行动。后来才有什么奇奇怪怪没有道理逻辑的梦境。

    好在是韩国谍战剧情没开展之前醒来了,不然自己能让自己神奇的脑回路吓死。体验是很真实,比什么深度VR体验刺激多了。

    半个小时之后,火车是真到站了。车厢广播依然很嘈杂,听不懂说什么,但是尽职尽责的乘务员显然是听懂了,不出十分钟就把所有人赶下了车厢,说是急着检修,齐豫迷迷糊糊就站在站台上了。

    抬头一看,傻了。这不是大连港吗。还是海边。难道去日本的宿命还在继续?

    齐豫想说天意如此啊,看来自己不得不会会这位日本神秘华服男子了。下定决心,买了轮船票,漂往日本。

    这回倒是一路海鸥相伴,鱼雁逐波嬉戏,旅人热情洋溢,风景更是景色如画,美不胜收。没有漫天寂静,更没有什么两国交战。不管怎么说,比之前遇到的合理了许多,也让齐豫放宽心了许多。

    终于到了日本,踏上岛的第一步,齐豫就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

    长时间的海上旅行,让齐豫有些口干舌燥。到的时候已经天色很晚,街头巷尾都被沉重的黑暗所吞没。齐豫穿过好几条街,才勉强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零售店。走进店里,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在卖矿泉水,只得找了一瓶汽水解解渴。但是,喝完以后,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齐豫感觉,结账时店员的表情似笑非笑,透着一股森然的敌意。

    齐豫从来没有到过日本,不知道黑塔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能在街头转来转去。强烈的不自在驱使着他,更不能停下来,迫近谜底的焦躁和急切压倒了一切。

    他随意踏上了一辆晚间电车,让他意外的是,没想到日本电车上乘坐的不是日本人,而是一个看上去是欧美国家的母亲,抱着她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孩子的手里有一个泛旧的洋娃娃。不知怎么,齐豫就是感觉那个洋娃娃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从上车、找座位、直到下车。

    齐豫没坐多久就赶紧下车了,下车后看着向远处驶去的欧美母女,却发现车厢好像空无一人。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可是齐豫始终忘不掉那个洋娃娃的眼神,瞳孔中透着幽蓝的光,诡异阴森。

    下车之后,齐豫发现竟来到了一处山门之前。山门两旁茂林环绕,遍布着松树、冷杉、柏树、樟树等茂密的树丛,像是自古而来就生长在这里,幽深静谧,肃穆森严。像是布着一层结界,将神域和世俗灯火分离开来。

    拾阶而上,是日本典型的神祠牌楼。牌楼后面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庙宇,也看不太清楚。最里面有一间屋子,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火光跳跃,在墙上把里面人的身影映照的忽长忽短,忽明忽灭。

    齐豫忍着头皮发麻的怵意,拉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居然是四个外国人,雪白皮肤,高鼻梁,蓝眼睛,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对面,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看到齐豫闯进来,好像是被这位不速之客打扰到了,面色显得十分的不愉快,可怖吓人。

    齐豫观察到,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们围在中间的,是正在燃烧的火盆。火盆中像是豆秸秆猛烈燃烧,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屋内一角吊着几只暗红灯笼,映照在地板上,反射出血色的红光。旁边小桌上摆着用来供奉给神明的糕点食物,还有一瓶用来装饰的插花。

    几个洋老外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跪坐祈祷,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呼唤什么东西出来。画面既有些好笑,又透着诡异。

    似乎到了关键一步。也正是如此,他们没有立即发难。

    接下来,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火光里居然真的现出一个妖异神明的身影,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洋老外跪拜越发虔诚。虽然听不懂日语,但是从他们兴奋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们好像在说:“主神啊,出来吧,请借着火苗出来吧!”

    齐豫隐约猜到,这可能是日本祭祀中传统的“迎火送火”的仪式,神明在火光中缓缓出现。

    那身影说不上来是男子,还是女子。刚中带着柔,不羁的一袭花衣,夺目耀眼,从脖颈间一直开叉到胸口处,雪白的一条手臂慵懒的负于身后;柔中又透着刚强,花服下面分明是修长紧实的身材,火光照耀下甚至能看到白皙手臂上的脉络清晰的血管纹路。

    齐豫下意识的望向门外,外面正是那座黝黑的东京塔。塔下站着一个一袭华服的男子,眯着狭长的一双血红双眼,挑着邪气凛然的眉宇,似笑非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而那张脸,才熟悉不过。

    他才发现,半透明的门板,拉合的门扇,摆着插花和碟子的案几,以及照片里跪坐的人影,原来就是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

    “说出你的愿望。”那华服男子开口了。

    那声音古老悠长,但并不沧桑。反而仔细聆听,有些悦耳细腻的韵味。说的并不是日语或者中文,而是一种古老的发音。奇怪的是,齐豫却真的能理解传达过来的意思。

    “你是谁?”齐豫想了一会儿,最后搞清楚情况再许愿,以免着了这邪魅男子的道。

    他的通身流转着一层红色的荧光,绯红鲜艳,很难辨认是神性还是妖气。

    “我是谁?”那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更甚了,“我是你啊。”

    “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不认识你。”

     “或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存在。而你,创造了我。” 邪魅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齐豫,“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听到了你内心的祈祷,是你,召唤出了我。”

    “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古怪的祭祀仪式。更没有祈祷过任何一个神明。”齐豫有些急了,虽然自己有时候喜欢胡思乱想,但思前想后,并没有任何事情能和远在日本的这个说不上来是邪祟还是神灵的男子有关联。更何况这种迎火送火的仪式,自己之前也从未见过。

    妖异男子换了个姿势,从斜倚着换成双臂环于胸前。

    “仪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的渴望。我在黄泉国间,感知到你的召唤,特来接引你。”说罢,向齐豫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意思不言而喻。

    齐豫怔怔的站在原地,我的渴望?突然之间,齐豫想起来那条漂泊在汪洋,没有方向,所谓向大海更深处驶去的小木船,想起了在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上疾驶的火车,从荒草原和破碎水田间呼啸而过,想起了开门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水。

    “穿行过黄泉结界,便是永生。”妖异男子的声音变得更加神秘莫测,似在耳边,又好似远在千里之外。既熟悉,又陌生。“永生,则没有忧虑,没有嗔念,没有恐惧。”

    “可永生不是寂静。永生不是万物皆灭。我看到过的,穿过黄泉结界,万物尽逝,草木凋零。黑水沉舟。”

    邪魅男子兴趣更浓了,“哦?我好想明白了你的渴望。我来替你说吧,你渴望的是万物清醒,世间守恒,五行伦常并行不悖。而自己却可以做到独立于世人之外。你渴望超自然的力量,你渴望拥有操纵人心的势能。你渴望……”

    还未等他说完,齐豫双目微眯,原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闪出一幅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情,暴乱的神经血脉下,压抑着内心深处歇斯底里的疯狂。“我渴望取代你。”

    齐豫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这源于一个古老的日本神话故事。

    日本神话中,伊邪那美居住的国度就是黄泉之国。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创造了大八洲的诸神。不幸的是,伊邪那美在生火神的时候被严重烧伤,去世了。

    但是二人并未就此结束,伊邪那岐来到黄泉之国,见到了妻子伊邪那美。伊邪那岐希望和妻子一起返回阳间,但伊邪那美已经吃了黄泉之国的食物(一旦吃了黄泉国的食物,就无法回到阳间),因此拒绝了伊邪那岐,说一切都已经晚了。不过,伊邪那岐并没有放弃,在他的劝说之下,伊邪那美决定去找黄泉之神商议,就在殿内消失了。

    她曾和伊邪那岐约定,在这期间绝不能往殿内看。但急不可耐的伊邪那岐违背了约定,偷偷看了一眼殿内,结果看到了伊邪那美腐烂的尸体,尸体上还有八位雷神。

    伊邪那岐惊慌而逃。由于被他看到自己的丑相,伊邪那美非常愤怒,放出黄泉丑女追赶伊邪那岐。

    伊邪那岐扔出一个黑御鬘,黑御鬘变成了葡萄,他又扔出一把梳子,梳子变成了竹笋。伊邪那岐趁黄泉丑女吃葡萄和竹笋的时候逃走了,然后用黄泉平坂的大石头封住了黄泉之国的入口。逃出的伊邪那岐,用千引石,堵住了黄泉的入口,夫妻二人就此决裂。

    伊邪那美在石后说,“夫君啊,你既如此的对我,我将每日杀死你一千个国民。”伊邪那岐说道:“如果你要杀死我一千个国民,那我就建一千五百个产房,每日让我的国民生一千五百个人出来。

    从此之后,伊邪那美成为了黄泉大神,又被称为黄泉津大神。

    伊邪那美也是日本神话中,第一个堕落的神。

    作为同为混沌初开,天地孕育创造出来的神明,却要彼此怨恨,生生不息。仇恨和怨灵交织凝聚,贪婪和欲望灵魂烤炙。

    各国都有各种形式的神明,一般都被赋予光辉伟岸的崇高形象。而唯有在日本神话体系中认为,神明沾染上污垢也会堕落,成为恶神。神明一旦被怀有怨恨、执念的神器侵蚀,就将成为恶神,生生不息。

    神念源于万物,正邪交织,融合并生。万物皆可为神。而所产生的神灵亦正亦邪,跨越生死结界,执掌万民,成就永生。

    在日本建构的神话体系中,齐豫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拒斥崇高成就神明的路径,他渴望自己既弱小又强大,既正义又邪恶,既光明有黑暗,既独步天下又俯首万民。他渴望,一念生一念死的超自然力量,而这个力量只有神才能做到。所以,他要成神,一个从来不曾有过的独一无二的正邪交织的神明。

    所以,他才会说,取而代之。

    邪异男子思忖了片刻,他的回答倒是让齐豫颇为意外。“我可以答应你。”

    没想到这个愿望还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凡人也可以逆天改命,化身神明。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齐豫激动的心瞬间回到了原点。

    “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心脏。”

    “你来做神明,我来替你在世间生活。你的心脏由我来替你继续跳动。”

    “我已经寂寞了太久,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此交换或许是最好的结果。现在是你选择的时刻了。”

    齐豫望着黑塔下的华服男子,沉默片刻,纵身跃入还在燃烧着的火焰之中。

    火焰中的齐豫,渐渐露出了一双狭长血红的细目,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抹森然的似笑非笑的面容,红光流转,邪气凛然。

    黑塔之下的那个男子,面无表情的下山而去。

    再一睁眼,齐豫回到了2021的现在。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似有若无的梦境。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变化,身边的人依然喊着自己的名字,过着各自的人生。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体里面,跳动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脏。

    也许有心人会发现,这个原来喜欢穿深色服饰的青年,穿的越来越鲜艳。宛如一株妖冶盛开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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