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姥姥姥爷打个电话吧,好久没见你,他们挺想你的。”
我放下妈妈的电话,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前看了许久。
窗户是打开的,凉风卷着几片干枯的黄叶吹进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窗外一片秋意,天气暗淡,薄暮的阳光已无力刺透执拗的云层,只是小心地挤过云层间的空隙,懒懒散散地洒下来。却又被学校里成行成列的参天的梧桐树遮住,再也穿不过密密麻麻的幕布似的叶子了。窗前的这棵梧桐树尤其的高大,几乎挡住了其他所有的景色。粗壮的树干武士般立着,直窜到宿舍六楼。歪歪斜斜伸出去几根树枝,极尽全力地伸展身体。秋已深,叶子在干冷的空气中失去水分,风打着旋吹过,整棵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悲戚。
我走下楼,绕过宿舍正门,拐出去 ,顺着树干向上看,看到刚刚我站过的那个窗台。这似曾相识的动作揉捏着我的心。我停下脚步,立刻又抬起脚来,却不知该向哪里落脚。
家乡的某处小院子里,也有一棵树,那是棵树龄不长的松树,树干比这梧桐小两圈,个头也矮许多,满打满算伸到四楼。它的枝茬十分整齐,像个乖巧的小孩立在那里。每次我走到它下面,总是不经意间顺着树干向上看去,在覆盖绿色松针的那段树干的中间部分,对应的便是姥姥家的窗户。我的记忆里,自初中以来的每个寒暑假,大都是在这松树的陪伴下,在那窗子里度过的。
夏天,树上蝉声聒噪,然而总也找不到蝉的踪影。窗户里的我总是坐在暂时代替当书桌的缝纫桌前学习。缝纫桌桌腿上缠着粗绳的大转轮是最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它衔接着桌底的踏板,踩动踏板,转轮就能飞快地转起来。现在看来,这并不是出奇的机关,却带给那时的我不少无意中的快乐。
空调安装在墙角,姥爷穿着裤衩在沙发上半卧着,拿着蒲扇,所谓“绝类弥勒”,但是他绝不开空调,直到我的敲门声响起,他便指使姥姥打开空调,自己披上一件蓝色薄褂子,于是“弥勒”多了件衣服。
姥姥无论开不开空调都在忙家务,只是不开空调,她抱怨姥爷抠门,开了空调,她就抱怨姥爷太懒,只知道做饭。但是无论姥姥怎样的不满,姥爷总是用玩笑顶撞回去,他许是爱看姥姥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于是他就把姥姥只喝过一口的咖啡喝去一半,再兑上水,以至于姥姥以为咖啡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在姥姥不让他吃酒心巧克力的时候,用牙签在巧克力上钻一个洞吸里面的酒,把空心的巧克力给姥姥吃。姥姥气得无言以对,便委屈地看向我,终于化作笑脸了。
窗户所对应的屋子连着一道走廊,那里摆着一个冰箱,整个夏天的必要储备都藏在那里。姥姥神不知鬼不觉地随着温度的升高在冰箱里塞满了冰糕和酸奶,学习累了,我就去取一只冰糕或一包酸奶,抢去姥爷在沙发上的位置,和姥姥一起看相亲节目,久而久之,我也能和姥姥一样猜的出节目里的女嘉宾跟谁牵手了。这是我夏天里最快乐的回忆。
冬天在我的印象里从不是寒冷的,也许是窗户为我挡住了寒冷,或是所有的寒冷都被窗子里美食和新年的气息取代。大年初一,我最期盼的是一进家门,姥姥和姥爷就迫不及待端上来的一大盘饺子,和故意加进饺子里的几枚硬币,姥爷总说谁吃到硬币这一年就会有好运气。饺子必然是馅儿大皮薄,面皮锁住白菜猪肉的汤汁,随着皮的爆开,那鲜美的汤就在齿间迸发出来。每次吃饺子,我都要使劲吃上几十个,撑得快要往外吐,以为自己终于吃够饺子了。可是第二天,那饺子的味道又不自觉地往脑子里钻。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然而那雨也没有什么力量,梧桐树把它们挡在了外面。可待在这里终不是办法,我不得不抬起脚,走出被遮住的地方,跑进雨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