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冬雪,凋零了迟暮的花。
(一)
那年五岁,第一次回老家。
大人们常说,北方的冬天,会有雪下,晶莹剔透的雪花纷飞,一夜便染白了整座村庄。树枝上挂满冰晶,洁白的雪淹没了地里的秸秆,零稀几点红色桃色,缀点出几分傲色来......
到北国整整几天了,天气渐寒,却也半天没见一点雪花,激动急切的心情被时间慢慢耗尽。眼泪夺眶而出,嚎啕大哭,对初见的奶奶拳打脚踢,甚至咬破了她的手背,闹得不可开交。奶奶也不喊疼,任鲜血直流,却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玲啊,今年……今年怕是不会下雪了。和奶奶一起做些鞋袜御冬可好?”
我别过脸,耷拉着鼻涕,撅着嘴一声不吭。奶奶轻轻地把我放在炕上,开始舞动双手。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时不时往奶奶的方向瞅上两眼。细小的绣花针灵巧的在横纵交错的线中自由穿行,奶奶的手轻盈的舞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一点一点的粘连起来……
(二)
奶奶哄我睡觉前,我总会把奶奶的半成品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好记住奶奶今天绣了什么花样。但怪事出现了,每次我第二天起来看时,奶奶做的鞋袜上的图案总是会比前一天多出不少来。问奶奶,奶奶摸着我的头,笑而不答。我心生疑惑。但小孩子嘛,没过多久,倒也不往心里去了。
一天夜里,北风呼啸,我哆哆嗦嗦的起来小解。忽见奶奶的房里渗出熹微的光,“这么晚了,奶奶还没睡觉吗?”念想间,我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奶奶桌上亮着盏蜡烛,火焰随着从窗口挤进来的风一上一下地跳动着。奶奶把脸埋的低低的,正全神贯注的在绣着鞋袜,丝毫没有察觉到我推开了门。她手背上的伤入目,我心头一震,轻轻地捎上了门。不争气的泪珠滑落,我揉着眼睛,快步走开了......
离返程没几天了,奶奶手上的工作也渐入尾声。临行时,奶奶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往我的怀里塞了一个包裹,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我已被爸妈拽上了车。回到家拆开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报纸,裹得紧紧的,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双绣花布鞋,和一双袜子。我知道,它们正是奶奶几夜没合眼绣的......
泪水模糊了双眼,咸咸的,甜甜的。
(三)
两年后,又是一个冬天。
爸妈最近慌慌张张,总是趁我写作业的时候,关紧房门在里面谈论些什么。有时他们争吵起来,有时传出阵阵哭声。我隐约知道,也只是仅仅知道,奶奶病了。
一天早上起来,桌上放了张白纸:
“千玲,奶奶生病了。爸爸妈妈回去照看,过几天才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我揪着心,反复读了好几遍,几滴眼泪在纸上溅开了花。
几天后,我收到了爸妈的短信:
“千玲,速回老家。”
铺天盖地的大雪,肆意地席卷北方,压折了枝条,吞噬了铁路。绿皮火车们不得不罢工休整,火车站里的人们不禁叫苦连天。我焦躁的心情,急切的盼望,也因火车的延期变得无可奈何。任随大雪侵袭,只能默默期盼它消停几分......
(四)
一群人站在门前,有的轻噎,有的泣不成声。我挤过人群,疯狂的寻找着,爸妈呢?奶奶呢?
“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手上的行李摔落,我跪倒在地,一怔,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道士手中的拂尘甩过,嘴里絮絮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经文。守着奶奶的灵柩整整三天,彻夜未眠。
竹篱搭的塔很高,人们在爬,火在烧,雪在下。金黄的烟火越升越高,消融了飘雪的花......
多年过去了,一双绣花布鞋,一堆袜子,整整齐齐地放在柜子里。
冬雪无声,凋零了迟暮的花。
时光无声,载不动我的思念,她的爱.......
网友评论
有冬雪陪伴
不会寒冷
也不会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