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拉面

2017年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星期五。早上七八点的风冷的人直哆嗦，我和朋友决定吃碗牛肉拉面再去上课。

热腾腾的牛肉拉面很快就上了桌，满满一碗。粉嫩的牛肉和翠绿的香菜上，奶白色的热气飘在冰冷的空气里。对面的朋友搓了搓手，拿起筷子，挑起一团面，摇摇头，吹了吹就塞进了嘴里。

我却先拍了张照发到了家庭群里。没过一会，我妈果不其然地在群里回应了句“早上起来吃碗牛肉拉面哦！真的爽歪歪！”

话语里带着些小喜悦，好像是知道我在给她买最心仪的礼物。每次看到拉面我妈都是这幅反应，所以我才想拍个照给她瞧瞧。

我妈是极爱吃面食的，原因不详。好像有人给她下了什么面蛊，每次吃面时她都两三口就呼啦完了，然后满是幸福的表情。但面食也不是她的主食，要么忙起来没时间做饭会下碗面凑合，要么就是出去吃大餐时总喊着要吃面。

以至于到后来我觉得她爱吃面食是贪图面的便宜。因为她去馆子里就算点面条也不会点大荤，都是一些什么青菜面啊榨菜面之类的。每每看到这幅情景，我就会有股怒气燃起，又不是吃不起，为什么这么寒颤？

她总说，不是不舍得吃，而是外面的肉不干净，不如来碗素面踏实。可她看到牛肉拉面时脸上藏不住的想吃又让我觉得她就是舍不得。

“妈。走，吃拉面去。”我总这样想着法子带我妈吃碗拉面。

“吃什么拉面？家里的菜放着馊啊！我不吃！你就是天天想着法子花钱！”而我妈总是用这样的理由回的我无法反驳。

我努力回忆起和我妈一起吃拉面的情景，可竟发现似乎从来没有过。因为上面的种种理由，想和我妈一起吃一次拉面，看看她满足的样子，真的是一件太难的事。

今年我妈过生日的时候，我还在异乡上学。想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给她好，突然想起了牛肉拉面。赶忙打开手机订了个外卖给她送碗牛肉拉面。我妈收到以后立马就在微信里责备我，说我又乱花钱，说面都糊了，不过闻着还是香。这一次，她的责备里透露着喜悦，我能想象她满足的神情。

我妈又拍了张照片发到家庭群，姨妈戏谑道：“呦。老大舍得买碗牛肉面吃啦！”

我妈宠溺地回复：“是小多作死非要买的，都糊了。”

我第一次吃牛肉拉面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一碗大份的牛肉拉面才四块钱。清真兰州牛肉拉面馆就开在我家隔壁。

偌大的银色铝锅里沸腾的牛肉汤散发着香气，一直围着整个拉面馆飘。拉面师傅反复地把面条拉长、勾住、摔打然后娴熟地把面扔进锅里，一点也不怕汤汁会溅出来。一两分钟后才捞出拉面，装进碗里，撒上配料和牛肉。一碗香喷喷的拉面就完成了。

我和我妈路过都会看上个几分钟，总觉得这是一项神奇的杂技表演。突然的一天，我们看着看着，我妈说：“你阿公最喜欢吃牛肉拉面了。应该找个机会带他吃吃了。”

“那阿公吃过吗？”我抬起天真的脸庞，稚气地问我妈。

“只吃过一次。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还没有你。我和你爸在做生意，临时有事出去了。你阿公给我们看材料，中途去吃了个午饭，吃的就是牛肉拉面。那是夏天，天特别热，你阿公吃了一身的汗。可是他吃的好开心，回来一直和我说牛肉拉面太好吃了，虽然有点辣有点热，但是真的好吃啊！你阿公说这话的时候眼泪都闪着光……”妈妈说着，思绪好像被带回到那个有牛肉拉面的夏天。

我扯着妈妈的衣角，“那阿公为什么不多去吃呢？或者自己做啊，阿婆烧菜可好吃了！”

“人家拉面馆肯定是有自己的独门秘方呀，我们是做不出来这样的味道来的。你阿公觉得一碗拉面太贵了，不舍得吃。就算我后来给他钱让他去吃，他也是偷偷攒着。”

这样一想，和妈妈的对话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外公也走了有好几年了。那个遥远的夏天竟然是外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拉面，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荒诞，可就是事实。

有次无意中聊起牛肉拉面，我妈毫无征兆地泪如雨下，然后哽咽着说：“我都没带……爸爸……吃一次拉面……”

我一定会和我妈吃很多次很多次牛肉拉面的，吃到她再也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