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手机隔着羽绒服突然震动起来。
我拿出来,看见是泡泡糖来电,就接了。
“小贝,你在哪?”电话那头,是她焦虑的询问。
“医院啊,你帮我请假了吗?”我随意的自嘲,“扛不过去了,被扎了一针,还没结束呢。”
“你个死丫头!去医院都不说一声,故作坚强给谁看!”她的责骂,隔着佳佳的怒吼,让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你回去吧,在这也是浪费时间,我好了给你打电话。”班花虚弱的挥挥手。
“那好吧,”吕晓龙一步三回头,“麻烦你们照顾好她,谢谢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让她担心,快回去吧。”女生们阴阳怪气的笑着,我也抿起嘴,强迫自己勾出一抹善意的嘲讽。
“我走了。”他望向我,淡淡的笑笑。
泡泡糖和佳佳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拔了针管,正在用酒精棉按着针眼,因为血小板较少的缘故,老爸一再叮嘱,不能马虎。
走出诊所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我口干舌燥,一点食欲都没有。泡泡糖挽着我手臂,佳佳推着自行车。
晚自习还没下课,街上空荡荡的,她俩执意要送我回去,我拗不过她俩的死缠烂打,只好同意。
“那个女生是六班班花,吕晓龙的女朋友。”佳佳欲言又止,最终道出了真相。
“我知道。”我淡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佳佳扬起声调,估计以为我会暴跳如雷刨根问底,却没想到我竟然这般沉着冷静。
“吕晓龙去了啊,我还跟他打招呼呢!”我觉得自己特牛逼,牛逼哄哄的,最后干脆一跺脚,“你都不知道那孙子见到女朋友时有多怂!”
佳佳一改往日的逗B本性,出奇的沉默,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不再犯神经。
回到住的地方后,佳佳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小贝,你已经够坚强了,不要一直站着,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好吧,我承认,我最受不了人嘘寒问暖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格外想家,我终于拨通了老爸的电话,嚎啕大哭,眼泪鼻涕蹭了一袖子,我不断地嚷着我好难受,我想回家。老爸被我吓住了,后来据说他半夜三更的要过来接我,被老妈制止住了,她说我第二天还要上课,于是两人一夜没有合眼。
就在我感慨自己命途多舛的时候,赵倩也一头扎进了死胡同,她有一天突然跑过来跟我说,“小贝,张家兵不喜欢我,所以我和廖林在一起了。”
我瞪着她豆大的小眼睛,当时还没有割双眼皮,白皙的皮肤被冻得通红,一边推了她一把,一边嚷着,“你俩肯定分,不出一个月!”
果不其然,他俩就像当初我和吕小云一样,把大半个古城在一夜之间逛完了,赵倩尝试着跟他牵手,但是心中无论如何都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说,“小贝,我完了,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动了。”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是谷底了,却没想到学期快接近尾声的时候,我的世界突然再一次天翻地覆。
那天,佳佳一下课就去找远见腻歪着,上课前一秒气喘吁吁的跑到我座位旁,喘着粗气把正在补觉的我从睡梦中拎起来,我闻到她满嘴的辣条味后直流口水,正打算一巴掌拍过去,下一秒,她道出的话语让我顷刻间愣在了当场。
她说,“小贝,吕晓龙走了。”
我的心像是被螺丝刀拧了一下,突然开始抽搐,嚷着“你说清楚一点,什么叫走了?”
“就是走了,不上学了!”她摆摆手,“我写给你!”
这时班主任走上讲台,手中还拿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烧瓶和试管。
那节课班主任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看着佳佳字条上写的东西发呆,她说吕晓龙休学了,走了,他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的什么他都不要了,女朋友也不要了。
我才知道他那晚为什么执意要见我,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态不是恋爱时说不出口的害羞,不是怕伤害我而顾及着什么的尴尬,仅仅是因为,他要走了。
我努力给自己撑起的世界,我一步步竖起的坚强外壳,我信奉的那句“过了2007年的7月,一切都会好的”这条人生信仰,顷刻间,轰然倒塌。
我似乎掉进了安妮宝贝编织的故事里,那里阴暗潮湿,长满了青苔,脚下是闷热的腐烂之物,粘在我的鞋底,浸透我的双脚,到膝盖,到腰身,我挣扎着,可是我还是越陷越深,我疯狂的抓向四周,寻求一切可以触碰的救援,可是啊,我什么也抓不住,我突然间看不见了阳光普照,看不见了诗和远方。
我怕这样的黑暗搅得我永无宁日,我怕我烂在生命的最底层变质发臭,我怕我走不出抑郁的牢笼,终年被囚禁于此,看着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却束手无策。
我要去寻找答案。
所以,我要重新收拾自己了,我要重新开始。
2006年年末,我整理出所有的日记本,一页页的翻看着,有两本已经记满,还有一本刚刚开始。
我看了一夜,点燃了我生命中的第一支烟。
烟草的辛辣刺激嗓间,我不断的咳嗽,呛死了当时。我一边哭一边抹着鼻涕,太阳升起来之前,我把所有的东西付之一炬,包括那只我收藏了四年的原子笔,和系着的紫色薰衣草瓶。
我买了一本同学录,递给了十一班为数不多的朋友。
那天春瑾一脸幸福的敲开了十一班虚掩着的门,她朝我招招手,“小贝,你出来一下。”
我走出去,和她站在阳台。身边不时有同学打闹,可她的脸上,突然呈现出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让我欣慰的灵气。
“我恋爱了,”她嘴角微微上扬,“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幸福。”
听她描述着她与同班恋人之间的种种,我异常羡慕,除了祝福,我想不出其他话语。
“我们明晚去找邵老师好吗?”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找他做什么呢?”我歪着头。
“问问他我们将来的打算呀,”她被甜蜜滋润的红光满面,“你就当陪我一起,我都和老邵说好了。”
我点头。
第二天晚上十点,我们徘徊在老邵家的小区中,一直等着已经迟到快两个小时的他。
很久,怀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们满怀期望的以为他回来了,打开一看,蓝色屏幕显示着让我们大失所望的六个字,“喝多了,改天吧。”
有人问过我,这世上我最害怕的是什么,我想了很久,只吐出四个字,时过境迁。
难道不是吗?当你回到熟悉的地方,却发现很早之前这里就已经变了模样,明明同一片天空,同一栋大楼,同一间寝室,甚至同一个床铺,可是呀,他们都不在了,你阻止不了他们的改变,你无法让一切定格成你喜欢的样子,因为与时间相比,你是那么渺小啊!
我们都那么渺小。
我自嘲的笑笑,一边安慰着嘟起嘴巴一脸失望的春瑾,一边回了他一句,“好的,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年关之后,我拖着行李箱,转到了离家100多公里的市重点高中。
除了教辅,我什么也没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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