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语第一上
读了两小则，还真有《世说新语》的味道，短小精悍。语言已经跟白话文比较接近，读起来不像《尚书》那样拗口。
继续第三则，周厉王。
原文
厉王虐，国人谤王。
笔记
厉王是上一则恭王的曾孙，周夷王的儿子姬胡。他大概是很暴虐，所以国人私底下颇多非议。
原文
邵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
笔记
邵公是邵康公的孙子邵穆公虎。邵就是召，《尚书》中有《君奭》一篇，正是周公向召公姬奭表明心迹的大作。周武王时，召公奭受封于燕地，但他并未前往，由长子姬克前往就任，自己则留在镐京(今陕西省长安县)与周公旦、毕公高一起辅佐天子。
姬虎正是姬奭的后代，应该也是身居高位。
邵公告诉周厉王：“民众受不了你的政令了。”
原文
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
笔记
周厉王一听这话，非常生气，召来卫国的巫师，他认为巫师有神通，有人诽谤就可以知道，于是让巫师监视诽谤的人。巫师提供名单，周厉王负责杀人。
周厉王的这种选择是很文化原型的——解决问题靠的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一听到说自己不好的，不是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而是问谁说的。管它谁说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啊！
原文
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笔记
这一幕在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中演绎过。文字狱搞得人人不敢说话，最后交流全靠手比划。
厉王的举措导致国人不敢说话，走在路上遇到靠目光交流。
原文
王喜，告邵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笔记
厉王很得意，告诉邵公说：“你看，我能把诽谤给消除了，他们不敢再说了。”
接下去要进入正题了。
原文
邵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
笔记
邵公的回应，我们很熟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天还是常用成语。成语成语，既成之语，用就对了。
邵公说：“这哪里是解决问题，只是堵住民众嘴巴罢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河流溃决，一定死伤无数。不让民众说话，也是如此。”
这我是经历过的，堵永远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唯有一条：正大光明，有则改之。
原文
（邵公继续说）是故为川者决使之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笔记
邵公的解决方案是本质。治理河川，大禹靠疏导，规划河流的走向，思考的是让水往哪里流，大禹他爹以堵为主，思考的是让水不往哪流。结果就是不让往哪流，它就往哪流，因为这是流水的规律。
治理河川重在疏导，治理民众要放心大胆让民众说话，观察民众说话，可以知道自己行政得失。
原文
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補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
笔记
一连串的人物与动作罗列，应该是当时制度。
天子生座听政，从公卿到列士都要献民间诗歌。注释用了四个字：献诗以风。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用风这个字，我想到的是《诗经·风》。《诗经·大序》认为风是用于教化、讽刺的作品。这个解释用在这里感觉非常合理。
诗歌在民间流传体现民众看法——汉未董卓专权，人民不堪其苦，唱出了“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列士包括上士、中士、下士。
献诗的同时，有大乐师奏乐献曲，掌三皇五帝之书的外史献书。献曲，曲音可以听出情绪。史书有正本清源，找参照的作用。太阳底下无新事，史书当中有镜鉴。
师是小师，箴的意思不太理解，注解写刺王阙，以正得失。阙是缺点还是门阙？从语境上看，大概是缺点。
没有眼眸叫瞍，他不歌而朗诵公卿列士进献的诗，有眸子但看不见叫矇，有近视的感觉，他朗诵箴谏的内容。
百工指有一技之长的人，也呈上谏言。百姓的话能够上传，近臣尽心规劝君王，君王的父兄子弟补察君主的过失，乐师和太史给君王以教诲，元老重臣劝诫监督，然后君主斟酌得失，因此行事就没有悖逆的地方。
这么多人愿意帮助君主明得失，君主怎么会干不好？到底还是自闭言路，国毁人亡。
原文
民之有口也，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
笔记
民众有嘴巴要说话，就好像大地有山川，地气化育，山川出财富，民众说话表现人心所向就可以知道执政的好坏。
原文
犹其有原隰（xi）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
笔记
提到了4种地形，原是平原，隰是湿地，衍是水流入海的地方，可以看成是肥沃的三角洲吧，沃是沃野。这四种地形产出丰富是我们的衣食之源。
原文
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
笔记
民众所说的是执政好坏的反映，民众所善者要施行，民众所败的要防备，那么财用衣食就丰厚了。
川普就是一个典型。
民众传来传去的是对施政成果的直观反映。
所以有最后一句。
原文
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
笔记
民众心里有所考虑讲出来，这是很自然的，怎么可以不让说呢！？如果堵住他们的嘴巴，你能坚持多久呢？
结果就是：
王不听！于是国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zhi）。
彘在山西霍县。
《国语》所记载都是常识啊，可惜人性有弱点，常识反而不行，后人复哀后人是必然的。
唯有观照自身，自省而已。
打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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