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魏微《烟霞里》读后杂感

      拿到这厚厚的一本书时，有点惊喜，也有点沉重，惊喜的是橙红的封面，热烈亮丽，就像橘子红了，沉重的是书过于厚重，好比人生，岁月堆积成的重量不是那么容易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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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读，感觉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熟悉的是，在她的死里，我恍恍惚惚看到了我那已经消失的跌跌撞撞咿咿呀呀的少小时光，还有时光里已经消失的人，事，风景，甚至味道，甚至墙头的苔藓，树梢的轻风，屋檐下的燕子，碧天里的阳光，还有花园里的凤仙花。陌生的是，这又不是我的人生，爸爸妈妈，院子房屋，屋内斑驳黯淡的家具都是那么陌生，那么遥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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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着读着，又有一些疑惑，这到底是小说呢，还是传记。是小说吧，个中人物这样的真实，就好比自己又重新穿过了40余年的时光隧道，重新走了一遭，成长的哭哭笑笑，人生的欢乐悲喜，清清楚楚，历历可见。是传记吧，又觉得这些人物如过眼云烟，飘飘渺渺，难以捉摸。似乎是带了一个磨砂的滤镜，模糊了岁月的光影，就连阳光也失去了往昔的尖锐，也好像被磨钝了的镰刀，割不动陈旧了的记忆，收不拢散发着霉味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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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庄的一生是平淡的，甚至连一朵时代的浪花也算不上，然而，在时代的洪流里被裹挟着，翻卷着，也成长着。既搭乘过时代的东风，也风凉过时代的龌龊，既有成长过程刀割一般的痛，也有蜜糖一般的甜。她们这一代人是幸运的，不，我们是幸运的，时代的东风让我们遇上了八十年代的好时代，穿过喇叭裤，唱过甜蜜蜜，见证了中国社会冰雪融化大河奔流的改革开放，也听闻过其中的震撼人心令人惶惶的思想“震动”，举国声援的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事件，世界瞩目的零八奥运，神州大地，热火朝天，高歌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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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人，都分享了时代发展的红利，田庄考进了江城大学，后来考去厦门大学，定居广州。我呢，离开农村，进入乾县师范学校，因为不甘心，又努力考取了陕西师范大学，这是我人生的荣光，也是遗憾，如果不考中师，也许，我能上更好的大学，新的时代给了我飞翔的机会，旧的思想有束缚了飞翔的高度。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感谢时代。

      正如田庄的父母一样，那时我的父母也开始认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了走出去的物质条件和成长空间。

      田庄定居广州文研院，文人之间，勾心斗角，卑鄙龌龊，有失体面，但又不乏表面的和谐欢乐，也如我刚毕业的公办学校一样，教学任务不紧，无事生非一堆，但毕竟文人，最表面的斯文还是顾及，当然，也不乏快乐优雅，个别同事之间的友谊至今令人感动。我记得那时候东六路是图书市场，孟晓龙老师，总是带着我和王珊去买书，那些年，最开心的就是，买好书，然后扎进去读个地老天荒，不问世事，上课纯属消遣，工作只为买书。与田庄不一样的是，我们晚生几年，又搭上了跳槽的东风，后来我出走西大附中，王珊高就美院，孟老师继续扎根原地，但也活得清清爽爽，所以，他的眉宇间一直有一种清淡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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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庄的一生，可以说没有故事，即使那欲说还休的所谓的婚外恋，也是静静的开放，悄悄的凋零，心里对爱情的渴望至死不老 ，也许是没有来得及变老就画上了句号，这是一个青葱的句号，让爱情永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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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庄的时代，文人从圣坛被挤了下来，主动被动的粘了一身俗气，理想死了，情怀死了，金钱的欲望激增，因为它，水烟弥漫的田庄失去安宁，因为它曾经清高的女人放下身段，时代轰隆隆向前滚动，谁的人生又能得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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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者长已矣，生者需苟活。一个普通人物，死了，还有一群人，愿意为她作传，让她复活，也是一种意义上的生命延伸，如果这一代人，这一个个70年代初的人消失了，那时候，不是一个人的死亡，而是一群人，一个时代的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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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是何等的相似，曾经，我们的爷爷奶奶白发苍苍，我们对衰老的感觉就好比隔着屏幕，如今，不仅我们的父母一个个衰老甚至死亡，我们的同龄人也偶有离开，死亡时时擦身而过了， 每一次触及 都能感受死的凉意与痛楚。

        田庄死了，死在了最好的年龄，岁月沉淀了脸上的宁静，皱纹还没有来得及爬山额头，身材还未走形，精神还没有全面坍塌。虽然春日已过，但初夏方至，爱情之花偶尔也会枝头绽放，眼光虽然不再清纯，但深沉澄澈如一谭湖水，水里青春的彩虹依稀可见，夏日的骄阳正好照耀，秋风的肃杀，冬雪的清冷还不见光影，人生里，虽有一地残红的凋零狼狈，但毕竟还有青杏尚小的欢喜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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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好，生命像泰戈尔的一首短诗，戛然而止，韵味无穷，令人回味。想来，没有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哀伤，也没有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沉重。简洁而不单薄，厚重而不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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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浅浅，恰到好处，如花开多半，酒饮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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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诞生是偶然的，生命的陨落何尝不是如此，不能把控生命的两头，那就走好生命的过程，从从容容， 清清爽爽，活我所想，做我所想，自我悦纳，自我陶醉。伟大不可求，非凡亦难攀，平淡且真实，亦不失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