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绿子和林子相见的时候是个很好的天气---原城的秋日大概都这么怡人吧。
在林子大学门口，她们见了面。
“嘿！林子！又变漂亮啦你。”绿子还是以往大大咧咧的模样。
“你也不错呀，考上了那样一个好大学。暑假过得很开心吧。”林子安安静静地笑着，太阳的光芒轻轻落拂在她身上，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绿子看得莫名晃了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像，又或者不是好像，她们之间有种东西无形之中盛开了。
“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林子挽着绿子的手，慢慢沿着林荫道走着。
梧桐叶时而飘落，兜兜转转，叶落归根。
02
绿子和林子是发小。
绿子只比林子大一岁，同村，家又离得近，从林子家往东两家，隔着一条羊肠小道就是绿子家了。她们在白天的老柳树下捉迷藏过，在黑夜里的土埂上奔跑过，总之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了。
虽然，两人的性格是天差地别----绿子从小有股子热闹劲，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面，身边都有一堆朋友。而林子呢，截然不同，总爱一个人走在田埂上又或者是和绿子呆在一起，莫名一股子忧郁气质。平时的林子走路总看着地要不就是天，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所以大家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不是吗，有人懂她就够了啊，哪怕只是一个人。
绿子是懂她的。
也只有绿子知道为什么。
是在她们五岁那年，也是一个类似的秋日早晨。林子和绿子约着一起去田埂后面的小土坡玩。那时候林子虽然隐约有些孤僻的倾向，但总的说来还是个开朗可爱的小姑娘，大人们都觉得她只是文静。
本来只是在土坡的西面玩着，两个小女孩折了那种深绿色的长草，又有韧劲的那种，编制草环。不一会就已经一小堆了。
“林子好厉害，编的又漂亮又快。”绿子清亮的眼睛闪闪的。“你也是呀，要不我们歇会吧。”林子放下了手中的草环。九月份的阳光还未褪尽夏日的暑气，灼灼地照在林子和绿子的脸上，有些热了。“我们去土坡的背面吧。”林子说。
两个小女孩刚准备跑过去，忽然，远远地来了一大帮人，吵吵嚷嚷的。
“他们是谁啊?都拿着大锹诶。”
“嘘，别说话，”,林子一把拽过绿子，两人躲在了土坡高处，悄悄地看着那群奇怪的大人们。
时隔很多年以后，绿子常常想起当年的林子。总觉得奇怪，她好像冷静得不像一个小孩。
近了，近了。两对小眼睛亮闪闪的，是急切的光。
“高叔，大伙还是觉着这有些不妥。”一个瘦瘦的黑高个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说。
他们面前是一个坟。墓碑简直不能说是墓碑，就是一个木牌孤零零地插在土里面，坟上寥落着几株稀稀零零的小草。
“我说妥就是妥！”老人猛地生了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梦我都做了三次了，一模一样的啊，还能骗你不成?再说啦，这可是我老伴！我难道连个做人的本还忘了?”说完了，老人瞪着那个黑个儿。
黑个儿没法，“得得，您老说的话我们怎好说什么呢。”面带虔诚地朝那个坟墓作了揖，念叨念叨“对不住喽，高大姐。”随后挥手招呼着他身后的那帮人“干活了，兄弟们。”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绿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别说话。”林子仍然是之前那副专注的样子。两人都不说话了，有风吹来，草动了动。只听见他们挖土的声音。
“咯噔---”，到木棺了。众人停了下来。
“开棺吧。”那个叫高叔的老人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撬开木棺表面的钉子。掀开馆盖。“啊！”众人都惊呼。林子看到了躺在里面的女子。生得极为俏丽，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好像她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怎么会是这个老人的妻子?绿子差点叫了出来，这是阿婆说的鬼吗？幸好林子及时按住了她，“别说话。”
她们再次抬眼看去。
然而即便是林子也叫了出来。
哪里还有那个女人?木棺里面只是一堆白骨，森森冷冷的，一阵风吹来，好像又少了一些，只是零星的骨渣了。林子和绿子原本纯真的小脸上布满了讶异与恐惧。
她们的叫声引起了那帮人的注意，“谁呀?”那个黑个儿想爬上土坡看个究竟。林子连忙拉着绿子跑了起来“快走！”
秋日的风还是那般温暖，阳光依旧明媚灼热，林子心里只是冷飕飕的，她当然不能明白氧化原理，在她眼里，那个女人无缘无故消失是神秘而恐怖的。绿子只是不谙世事，除了察觉到林子的不对劲。她压根就不明白那些人在干什么。
跑了有多久，林子不知道，绿子更加不知道。林子心中混合着复杂可怖的东西，渐渐有巨大的阴影幻象笼罩着她的心，那个原本安静忧郁的心。她却还没意识到。当年的绿子更加是。
一棵老柳树下，她们停下来。
小河沟里已经没有水了，夏天早已过去。只是些许潮湿的土壤昭示着往日流水湍急。
谁也不说话。
回家后，林子病了，一个月。绿子听大家说，她是中邪了。看着林子的奶奶每天傍晚太阳落山时就拿着一枚硬币敲镜子，嘴里念念有词“林子林子回来啦，不怕不怕”，绿子想问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她不相信。
然而自打这件事之后，林子越发孤寂起来，有时候对绿子都有些冷淡了。常常一个人到田埂上去，对着一颗小石头小花发半天傻愣。
林子妈妈很担心这孩子，然而也知道自家女孩的脾性。林子爸爸很久很久以前没了，她一直对女儿心存愧疚。
“林子呀在这发啥傻愣呢，该回家吃饭啦。”林子妈妈疼惜地摸摸孩子的头。
“我在看这朵花。不太明白这花为什么会开，好像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开花了，真是奇怪。”林子一脸凝重认真，抬头看着妈妈。
“好啦，林子，跟妈妈回去吃饭咯。”林子妈妈拉着林子，两人向家的方向走去。
落日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一大一小。
03
林子学习上很用功，勤勤恳恳的，初中高中，都不错。
绿子呢虽然整天嘻嘻哈哈地，竟然也和林子一直都在一个班，保持着前后桌的交情。
村里人都说林子将来是坐办公室的料。
林子听了过眼云烟，林子妈妈却是很高兴，仿佛她孤独性格有了合理的解释。
同学们都喜欢和绿子在一块，绿子大大咧咧的，又开朗，自然很多人喜欢的。林子常常一个人走着，去教室去食堂去图书馆，偶尔和绿子在一块。
感觉，她只有绿子这么一个朋友，还不是她的唯一。
高考结束了。
林子心里只是沉沉的黑暗，她发挥失常了。
绿子考得出奇的好。
那么，她们，终于要在不同的城市了吗？
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夏天很快过去了，静悄悄的好像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然而大家都明白不同了，彼此心照不宣。
04
林子和绿子在林荫道上走了很久很久，时间好像在今天走得尤其慢，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着。心里却是往事浮现，一帧又一帧的画面流淌而过，不带一丝眷恋。
“我们去吃饭吧。”林子依旧挽着绿子的手，依旧安安静静的忧郁感。
“就不啦，老同学。我还要尽快赶回学校呢。今天下午要考试。”绿子尴尬地笑了笑。“下次你有空就来我们学校玩吧。”绿子一派单纯热忱的目光。
“好呀。那，就再见了。”林子看着绿子慢慢远去的背影。
绿子豪气洒脱的挥挥手，离开了。
林子独自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她始终明白，对于绿子，她不是她的唯一。然而对于自己来说，绿子又算得了唯一吗？
其实也不是吧。就好比自己因为人际交往方面因为学习方面的压力，因为童年往事蓦然浮现在脑海而深感无力的时候，她也没想着找绿子倾诉。
其实，谁也信不过谁吧。
几片梧桐叶旋然落下。
她想，她大概只是个孤独患者。
不过，自我拉扯，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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