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禅离不开“修”和“证”。为什么要修、为什么要证呢?就是因为我们人生有迷惑,有烦恼,有痛苦,所以要修、要证。应该如何修、如何证呢?关于这个问题,答案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因为佛陀所开示的一切法门,都是教我们如何去修、如何去证的。同样,《坛经》所讲的一切道理,也都是围绕着“修”和“证”的,而且内容非常之丰富。
介绍《坛经》所开示的修和证,我想分为四个题目:
一、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二、一切万法,不离自性;
三、口说心行,自度度他;
四、圆满菩提,归无所得。
前三个题目主要是讲修,第四个题目讲证。
一、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我们根据什么东西来修,修什么?这正是我要向大家介绍的,即“识自本心,见自本性”。这也是我们学禅的唯一宗旨和目的。《坛经》第二品《般若品》中讲:“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可见,“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为修行证果之第一要着。未识本心未见本性者,虽然口说修行,那也是一种盲修瞎炼,能不能解脱是很成问题的。我们知道,佛法是围绕着我们每个人“迷”与“悟”这两种心态来展开教化的。我们之所以流浪生死,轮回六道不得出离,就是因为我们不识本心,始终处于迷的状态。故而祖师才有感而发,说“不识本心,学法无益”。
那么,本心究竟是什么呢?这个心,若分别来讲,有“真心”和“妄心”。我们修行就是要“了妄识真”。那么,“真心”和“妄心”是一个什么关系呢?答案是明确的:真妄一体不二,真妄同源。我们平常经常听到这样一类的话,如“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等等。这一类话的关键在这个“即”字上面,问题在于如何去“即”。离开了烦恼去求菩提,离开了生死去找涅槃,都是骑驴觅驴,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烦恼与菩提、生死与涅槃,并不是两个东西,并不是互相外在的。其他如“世间与出世间”,也是如此。它们并不是并列的两个世间,本质上是一个世间,之所以有“世间”与“出世间”之分,那全是由人的分别心所致。若无分别心,若能念念自觉自主,那么,对他来讲,世间即出世间,烦恼即菩提,生死即涅槃。同样的道理,真妄也是一个事物的一体两面,离真无妄,离妄无真,真妄不二。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产生疑问:真心与妄心既然不二,那我们又何必还要去修证、去追求真心呢?这里要注意,真妄不二是从理体和果德上来讲的,在没有证得无分别智之前,众生往往处于二元分立的状态,换言之,我们凡夫通常都是处于无明状态,迷失真性,整天在那里追逐妄心,随着妄心流转,不知道舍妄归真。所以,我们还要修行,通过修行来“拨开云雾见青天”,“除去妄心见真心”,以真心为依处,真正地达到了以真心为依处的境地,妄心亦复不在,真心亦复不在,那时真妄便是一体不二了。
所以,六祖反复告诉我们,真心就存在于妄心之中,离开了妄心去另觅真心,了不可得。关键在于妄心起时,能回光返照,识其性空,能悟性空之理,那么妄心的当下即是真心。《大乘起信论》上面开宗明义地讲:“一心生二门”,即“心真如门”、“心生灭门”。心真如门就是真心,心生灭门就是妄心。妄心有生灭,而真心不生不灭。真心是清净之体,妄心是染浊之用。我们若能自净其心、自觉其心、自主其心,把生灭心排除了,那么,不生不灭的真心(即自觉自主的觉心)就显现出来了。
我们学禅是要追求一个无欠无余的圆满境界,也就是说,我们要将生死与涅槃当下等同起来。如果有生死、有涅槃,那说明还不圆满,还有对待,有对待就是“二”,唯有无对待才是“不二”。注意,“不二”并非还有一个“一”可得,“不二”是连“一”也不存在的。若还有“一”与“非一”之分,那仍然是对待,还不圆满。那么,怎样才能达到这种不二的境界?换言之,怎样才能见到这个不二的真心、不二的自性呢?我们说,唯有“把握当下、坐断三际”才能达到。
所谓坐断三际,就是以无分别心安住当下。三际是指过去、现在、未来。各位观照一下自己的心念,看看我们的心在什么地方。不难发现,我们的心不是在想过去,就是在想未来,现在在做什么、想什么,自己是不清楚的,也把握不住。这就是“生命的迷失”状态。如果能使我们的心念,专于一境,不攀缘,不散乱,不驰求,当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连现在也不去执著,那就是“坐断三际”。三际一旦坐断,心不迷乱,安于当下,历历孤明,开悟和见性便指日可待了。
坐断三际的境界,是一个修行者、一个求悟者,在日常生活中的任何时刻,都有可能体验得到的,并不神秘。不管是参禅、念佛、持咒,还是在做其他的事情,只要专于当下,念念自觉,都能够体验到三际坐断的经验。否则的话,古来的祖师禅德,就不可能因为捡起石头扔出去,碰着竹子一响,就开悟了。也不会因为过河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开悟了,也不会走到卖猪肉的地方,听到杀猪仔将刀子往案上一拍,说:“你看,哪一片是精的?哪一片是肥的?”他就开悟了。为什么一个修行者在生活中的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开悟呢?那是因为他对明心见性孜孜以求,全神贯注于修行这一件事上,他的心念兹在兹,每时每刻都没有离开当下,没有离开当下那一念。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因为当下是不住的。当我们说“当下”的时候,当下早已成为过去。当下本质上是无住的,是不能对象化的。一旦被当做对象来认识,它就不再是当下了。换句话来说,当下永远是一种主客未分的澄明的直觉状态。能够念念安住当下,那实际上意味着,心是空明无住的,是专注的,是无我的。而这正是真实修行的功夫。念佛的人,若能够如此用心,念念安住当下,既不想西方,也不想东方,既不想自己,也不想阿弥陀佛,能够照顾好当下那一句佛号,念得字字分明,听得也字字分明,那实际上他已经超越了时空,坐断了三际,与阿弥陀佛相应了。“阿弥陀佛”就是“无量光”、“无量寿”的意思,无量光指超越了空间,无量寿指超越了时间。与阿弥陀佛相应就是念念安住当下,不思过去,不思未来,不住现在,念念无分别。若能如此,即是与佛合一。
可见,把握当下、坐断三际是用功的切要处,若欲明心见性,当以此为先决条件。总之,修行的首要在明心见性,而明心见性的首要又在把握当下。
二、一切万法,不离自性
《坛经·般若品》中讲:“自性能含万法,万法尽在自性中。”这里的“万法”既包括出世间法,又包括世间法。现代哲学中常说的物质、精神、知识等,都属于“万法”的范畴。万法,从相状(即现象)上来看,是千差万别的,但从体性(即本质)上来看,则是一体不二的,都是心的感现。
这里略微谈一谈“心”与“性”的关系。就普遍意义上来讲,“心”与“性”是两个概念,不能相互混用。心有广狭之分,广者包括心及心的种种相用,狭者仅指心的种种相用,即识心和识心所。而性一般专指体性。简言之,从心的广义上来看,心有真心、妄心之分,真心就是性;从心的狭义上来看,性为心之体,心为性之用,性无染净、生灭之分,而心有染净、生灭之别。这是就一般理解而言的。但是在《坛经》中,“心”与“性”往往是混用的,并没有截然的分别。我们既可以说“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也可以说“一切万法,不离自心”。《坛经》中讲,“心量广大,犹如虚空,能藏万法”,又讲“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万法在自性中”,云云,都说明了这一点。
总之,不管讲“心”也好,讲“性”也好,基本观念只有一个,那就是“万法唯心”。我们所看到的山河大地、宇宙万物、六道众生、十方法界等等,都没有离开我们的真如自性,都是我们的识心之所感现。晚课中我们经常念到“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这句话的意思也是说,一切万法都没有离开我们的心性。
在修行中,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万法不离自性”这一点呢?其目的就是要我们在修行的过程中,念念自净其心,念念自净其意,以心为本位,不向外驰求。离开了自性,换言之,若不从净化自己的心灵入手,要求得解脱是根本不可能的。
佛法强调内省,强调我们要在日常生活中的时时刻刻、在在处处,修正和净化自己的行为和意念,发掘我们心灵中本有的光明和智慧,要求我们要从自心中去求解脱,不要在心外去寻找净土。佛在我们的心中,净土亦在我们的心中。心净即是佛土净。心迷即是众生,心悟即是佛。因此,修行的本质就是修心。心为解脱的枢要。这样讲,是不是和净土宗相矛盾呢?净土宗明明白白叫我们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而极乐世界距我们有十万亿佛土,这是不是心外求法呢?应该说不是的。因为净土宗讲到究竟处,仍然是“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念佛念到究竟处,西方极乐世界和我们的自性,成为一体了。佛与自己、西方与此土,无二无别,全在一心中。正因为阿弥陀佛和极乐世界都在我们的心中,所以临命终时,只要我们能够提起正念,不忘佛号,即可于一念顷往生西方。所以说,净土宗与“万法不离自性”的观念仍然是一致的,并不矛盾。
修行若能认同“万法不离自性”、“佛与净土就在自心中”这一观念,修行就会更加自信,更加亲切,更加具体,这当中,没有任何神秘和迷信的成分。换句话说,只要我们肯用功,只要我们能够做到念念自觉、念念自主、念念不离当下、念念清净无染,那么,净土就在眼前,解脱也就成了一种现实。
三、口说心行,自度度他
在《般若品》中,六祖大师讲:“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在这里,六祖大师针对当时佛教界盛行“重文字”、“重学问”、“重讲经”而“不重实修”的弊病,强调了“修”的中心地位。学佛要以修为主,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要口说心行,心口如一。“学佛”不是“佛学”。“佛学”是知性的,而“学佛”则是实践性的。学佛的目的是为了解脱。佛法有三藏十二部,作为佛弟子,深入经藏是完全应该而且必要的。但是要注意,佛弟子深入经藏的目的,不同于社会上一般的学者,不是为了旁征博引、自我矜夸,而是为了体解大道,获得智慧,以便指导修行。佛法贵在实践。能够将佛法的精神贯彻到日常生活、工作和学习中去,这样做,才是真正的佛弟子。一个人,对佛法理论纵然能说一千道一万,若行不得一句,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饶舌的凡夫,与不懂佛法的人,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两样。所以说,真修行者,重在默默地行持,而不在口头上到处说。四处狂吹而不肯身体力行的人,往往是名利之徒,打着佛弟子的旗号,并不能算真正的佛弟子。这一点,尤当引起注意,说不能代替行,说一万不如实修一句。
另一方面,还要注意,作为修行人,不仅要口说心行,自觉自度,还要发广大愿心,觉他度他。学佛的人不仅要自了,还要帮助他人获得解脱,这是大乘佛教的根本精神,也是我们成佛、获得究竟解脱的一个根本保证。我们常说要行菩萨道,成佛作祖,那么,什么叫“菩萨”?什么叫“佛”呢?“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简称,意为“觉有情”,即“获得了觉悟的有情”,“以便使其他有情获得觉悟的有情”。佛就是“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从菩萨和佛的字面含义来看,利他觉他度他是其根本精神。换句话来说,不能利他觉他度他,就不算是佛菩萨。所以,佛法中常讲,行菩提道者当以“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这里的菩提心、大悲和方便均因众生而起。所谓菩提心,就是一种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的广大悲愿。它的核心就是大悲心。什么叫大悲心呢?就是说,这种对众生的悲悯、同情和救拔之心,是无分别的、普及一切的,在对象上,它是无限的,不仅对人,还普及一切其他生命,不仅对亲人,还普及一切无缘者,在空间上,它是无限的,不仅对本民族、本国、本地区,还普及一切他民族、他国、他地区,不仅对此世界、此国土,还普及一切他世界、他国土;在时间上,它是无限的,不仅在此时此刻,不仅在念佛打坐时,不仅在醒时,它遍布一切时,没有间断,念念如此。这种大悲心,在《普贤菩萨行愿品》中,被视为菩提树王的“根”和“水”。可见,利他度他的悲愿,在个人解脱和成佛作祖的道路上,是何等的重要。没有利他之心,就等于大树没有根、没有水。我们每天做早晚课时,都要发“四弘誓愿”和“三皈依”,四弘誓愿和三皈依的精神,就是要利他、觉他、度他。作为真正的修行者,必须发起这种慈悲心和自他不二的菩提心,否则,没有办法持行大乘佛法,得无上佛果。
要注意,度他、利他、觉他,并不是一句空话,也并不是等到死后,等到成佛之后才做。恰恰相反,就是要在因地修行中,一点一滴地去努力、去落实。
修行的过程,也是一个利他的过程,利他和自利并不矛盾。因为阻碍我们获得宁静心境和见自本性的真正障蔽,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我们内心的贪、嗔、痴。而要去掉贪嗔痴等障蔽,需要通过我们有意识地在利他的过程中,扩大自己的心量,磨掉自己的我执习气。没有利他的修持,要去掉这些障道习气,是很困难的。所以,作为大乘修行法门的六度、四摄、四无量心等,都把慈悲利他作为一种根本精神贯穿于修行的全过程。因此,作为修行人,千万不要把修行局限于念经、打坐、拜佛、焚香等形式上,还要广修六度、四摄,以期自利利他。
四、圆满菩提,归无所得
最后,我简单地谈一下“无所得心”。
我们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要转烦恼为菩提,转生死为涅槃,要背尘合觉,舍妄归真。但到最后,其究竟处则是“圆满菩提,归无所得”。为什么说“归无所得”呢?因为菩提自性世人本自有之,圆满福慧世人本自具足。既是本有,不是外来的,那就意味着,我们修行并没有得到什么,只不过是把本有的东西发掘出来了而已。
所以,觉者与凡夫的区别,不在于觉者得到了什么,而在于觉者通过放下一切执著和攀缘,使本有宝藏显发出来了而已,而这些宝藏在凡夫那里,一样地具足,只是被烦恼习气障蔽了,没有被打开。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会了知,修行从本质上来看,不过是舍弃烦恼无明,妄想执著,使菩提自性得以彰显出来,并不是要得到什么。相反,放下得越彻底、越多,解脱就越快、越方便。因此,关于修行,我们要树立起一种正见,那就是修行不是要得到什么,不是为了名闻利养,而是要放下,要奉献,要给予。走进佛门,要准备放下,要准备奉献。放下是为了觉悟人生,给予是为了奉献人生,放下是为了更彻底、更真诚地给予。在修行中,唯有放下,自性才能显现;唯有奉献,心量才能广大如虚空。这就是我们强调“无所得心”的用意所在。
来源:黄梅四祖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