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触动

  我在一旁静静地迎着她笑，观察着她的美好以及生命的鲜度，万分痴迷。她生在一个物阜民熙的县城，她的天真被保护得完好无缺。能够想象她在家里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油料火锅，里面随性加了各种拌料与荤菜，无关乎市场上鼓吹的均衡膳食与纤细身材，是一种享受美食的纯然愉悦。然后对着好天好夜，畅快地笑一场。她是那么地好，我确定无疑。

  可是她现在的思维并不在与我相处的时刻里，行动与思维错位，显得迟缓而慵懒。她与男友大吵了一顿，并一气之下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在刚删除的一刻，她感受到持久的释重感，复得返自然，然后陡然生出一种对未来单身生活的希冀，坚定而有力地笃定自己能够泰然面对纷纷的情欲争执。不久当激愤褪去，她又不免地想知道男友此刻是否在惦念着她，是否抛弃午饭只顾游戏，是否为这一次的争吵而心神不宁。她很不安。我虽心亦有所察觉，却亦作不解，只是漠然。我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橱窗前停了下来，看中了一条浅蓝色的碎花雪纺裙，春意盎然。正沉思之际，却听见她嘟囔着：“只要他主动道歉，我就原谅他。可是他怎么还不来呢？”看着她难过与失落的模样，我想起《春尽江南》里面，有个妙龄少女钦慕一个诗人便错付了自己的一生，一番云雨后诗人离开，她在庞大的失落中寻求一种精神支援与呼应。她在站台出频频回头，有种幻觉，好像他正不紧不慢地向自己走来。那种文人气质令她心动，即便在羝羊触藩之际，依旧怀着与他相逢的念想，非常天真。心意单纯的女子大抵是如此，一面抵抗着对破落现实的心灰意冷，一面生长出对圆满纯净结局的憧憬。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是一个口不对心的女子，这也未尝不可看作是女子面对人生第一段恋情所做出的娇羞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不久无意间听说她的男友发了疯似的把学校翻天覆地地找寻了她两遍，无果，心烦苦闷，与熟知自己恋情的家人拌了嘴。我恻隐之心一动，心里的硬气顿时被软化成绕指柔，悄悄地联系了那个男生。简单交代我与她的行程，男生便迫不及待地想来接近她。我好气地笑了笑，却为着这份赤子之心而心颤。随即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男生假装与我们在校门口巧遇，我充当接线员，随时汇报我们的行程，并告诉他我们骑自行车回家，我长按响铃来表示我们的到来。这样他们能够以“正当”理由相见，滴水不漏。

  我心虚地领着这个女生在风里到处转转，随便聊聊。同时大脑空出一片思维地域，思索着他们对感情探求。他们都是具备至纯至善的心思的，对世间从未有过偏激的想法，只是简易而平凡地生活着。这是他们此前的人生，直到男孩遇见与他属性相同的女孩，他得到感知后将自己牵引到一个更好的轨道，这些过程都是女孩给予的。旁人都只觉得他们之间只有不可磨合的吵闹，殊不知是两个相似个体在融合过程中互相袒露着真性情，非常真挚与真实。他们是人间极为平淡的伴侣，却因为带着孩童般的天真让恋情动人异常。想起赵园的一句话：“但爱得那样专注而痴情，却只在那几年里”，心绪遄飞，门外青山长相守。

  快到学校门口，黑黢黢的街道，稀疏零落的人。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张望的他，一眼就认出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浓情喜悦俱在晶晶双目里，抬头，微笑。这是一个在晚风中等了半个小时的人，这是一个无视路人异样眼光的人，这是一个坚守自己内心圣洁部分的人，充满着端然优雅的仪式感。我按住铃声的一刻，为着这或痴或呆、不遑他瞬的模样而感慨，千般滋味。

  我急欲抽身离去。停放了车子，我懒懒散散地走在浓稠的夜里，想着他疾步向女友走去的样子，我为他们陷入了幸福的沉默，此刻超越现实，那种带着笑的迎接某人，定是雪色与月色之间的第三种绝色了。无端想起了一些上了灰的往事，刹那间。慢慢悠悠地抬头，群山阙处，星光璀璨，可触动又岂止是因为这星光啊。此刻的我，不过是被风吹乱景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