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妈妈，你去送礼吗？”

瑛子正准备开门，脑子想着事，被突然的声音惊吓到，低头看看手上提着的两箱螃蟹，瑛子漂亮的五官忽然狰狞起来，眼珠往外凸，脸部肌肉挤成一团，对着伸出墙角的正眯着眼笑的黑不溜秋的脑袋大吼：不是！做作业去。娜娜，照顾好弟弟。

瑛子今天看见这张脸就来气，跟他的爸爸长得一个模样，还整天淘气，隔三差五就在学校惹事，老师经常把她当孩子训斥。老公做销售的，四处为家，家里倒像是旅馆，两个孩子和婆婆都扔给她，操持这个家太累了。瑛子觉得自己活得太委屈了，自己长得漂亮，嫁的男人个子不高，肤色如碳，鼻子眼睛嘴巴组装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瑛子常在母亲面前落泪，表示不满意。这门亲事是母亲一手操办的，当年瑛子已有初恋情人，母亲嫌弃男孩家穷死活不同意，以死相逼硬生生拆散了两人柔情蜜意。瑛子是文艺青年喜欢诗词，追求浪漫的爱情不成，她恨母亲，经常对着镜子哭吟：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母亲见瑛子如此，便如胡屠户扇范进耳光一样，对着瑛子大声呵斥：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啥就吃啥，没钱了吱一声就有人打钱，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瑛子听罢无语，被母亲一语中的，瑛子是受不了穷日子的。

瑛子来到车库，打开车后备箱，把两箱螃蟹放进摆好，坐在车里听着发动机的响声思考了一会，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彩铃响起，歌曲前奏刚完电话传来一声：喂！

瑛子连忙挺胸坐正调整气息，嘴角上翘勉强露出微笑：吴老师，我是子豪的妈妈，孩子爸爸寄来几箱阳澄湖螃蟹，送一箱给您尝尝。

吴老师语气格外的温柔：子豪妈妈太客气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瑛子忙说：有，有，我们还有。吴老师您在家吗？到楼下再打电话给您。

吴老师：那就谢谢了，我不在家，你把东西放在学校左边的985文具店吧。

瑛子收起手机把挂档手柄拨到D挡，一脚油门冲出车库。当左转上坡准备刷牌抬杠上主干道时，左手大拇指一阵刺疼，赶忙减速，用右手小心打着方向。借着车内灯光观察大拇指伤处，有些红肿。悲情又自心中起，心想老公要是在身边何苦自己这样忙前忙后，像个女汉子。

手上的伤是被螃蟹大钳子夹的，瑛子把螃蟹买回家，放在饭厅餐桌上，在包里拿出两个红包，每个红包里塞进800元钱，在把红包放入第二个箱子时，一只没绑紧的螃蟹伸出大钳子狠狠地夹住瑛子涂有红色指甲油的漂亮大拇指，任瑛子怎么颤抖都没用，大钳子螃蟹与瑛子进行殊死搏斗。就在这胶着状态，读五年级的子豪放学回家，看到妈妈被螃蟹欺负，在厨房里找出一把菜刀要剁下大钳子，瑛子几欲要哭出来，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行不行，这是要送人的。子豪倒是聪明，从厨房找到一个打火机，对着大钳子烘烤，大钳子螃蟹松开钳子快速躲进箱子里。

真是遭罪啊，瑛子想着儿子出手相救，心里温暖了许多。又恨起老师来，真是喂不饱的dog，往年都送过卡，今年没送礼，就时不时电话来训斥，弄得人五心烦躁，儿子成绩不好不是你们老师的责任吗？难道文盲就不能生孩子吗？家长能做题还把孩子送学校干嘛？瑛子送礼的目的就是让老师不要来骚扰她，也没指望儿子有多出息。

想着老师收下红包就放过她，觉得也值，忽然眼前红灯刺眼，本能地踩下刹车，身子被保险带勒着往前冲，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忘记了左手大拇指的疼痛。前车的后车牌已看不见了，离前面的奔驰车只差一个枕头的距离。瑛子额头的冷汗冒出，拍拍胸脯压压惊，感觉今晚出行不利，心中祷告，谢菩萨保佑没有追尾。

已是到了去学校的支路，车辆堵塞成长龙，跟着奔驰车缓慢前行，瑛子一直心有余悸小心谨慎地踩着刹车踏板，后面的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瑛子感到烦躁，只有自己能听清骂道：眼瞎啦，堵车不知道吗？

车好不容易移到文具店门口，瑛子靠边停车，打开后备箱提出一箱螃蟹走进文具店。瑛在车上一直嘀咕，晚上文具店还开着门吗？到了才知道，文具店对面是培训学校，堵车都是送孩子的车辆，文具店还经营着烤热狗的生意，文具店老板娘很瘦，瘦得皮包骨，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坐在柜台里，还没听完瑛说什么便露出鄙夷的眼神伸出手来指指墙角一隅，瑛好似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把螃蟹箱子放在老板娘指定的地方，还连声说谢谢，退到车上才长舒一口气，我这是做错什么了，低身下气的，又恨起不争气的儿子来，连带那怎么看都不舒服的毁了她浪漫爱情的丑男人。

抱怨、悔恨、叹息完后，瑛子不得不面对现实，拿起手机拨通了数学老师的电话，老师在电话里连谢谢都没说，交待她从小区后门进去，到了打电话给他。

瑛子点开一首轻音乐舒缓一下情绪，想到上午在药店的同事说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同事评价瑛子是傻白甜，有钱任性，脑子简单。瑛子心里藏不住事，聊天时就把晚上送礼的事告诉了同事郑姐，还谈到自己第一次送卡好紧张，找个借口把老师约出来，把购物卡塞进老师手里就跑开了，生怕老师拒绝。

郑姐性情豪爽，说话也有些武断，常是打击瑛子：我的孩子没给老师送一分钱，哪怕老师抛出什么轮子，我就是不接，装傻听不懂，我孩子照样考上好大学。

瑛子羡慕之极：偏偏我孩子不会读书，我讨厌老师的电话批评，无非就是让我送卡去呗，我花钱买清静，孩子爸爸也说总比报辅导班便宜。

郑姐笑道：阿Q精神。我前天还打电话给我闺蜜，她在小学当教导主任，我问她送卡送钱有作用吗？你猜我闺蜜怎么说的？她呵呵两声，说保质期三天。

瑛一脸的无奈，嘿嘿赔笑。

郑姐继续说：一个班几十号人，你开了头送礼，又有钱，老师不紧你这羊毛薅那找谁薅。大家齐心都不接这个茬，升学率上不去，老师绩效考核过不了，他们能不尽心教课吗？你每年送卡孩子成绩有起色吗？风气都是你们家长搞坏的，教育环境乌烟瘴气的，师德败坏，你们家长就是帮凶。

瑛子无可奈何点点头，只恨自己孩子不争气，落得人前抬不起头来。子豪常在耳边说，某某同学家长送给老师什么什么，老师就对他特别好，自己不被老师待见，总是安排在后排，黑板上的字也看不大清楚。瑛子听了心里难受死了，家里也不缺送老师的钱，为了孩子的前途，送总比不送的好，将来孩子也不会埋怨她。

瑛子缓慢驶进数学迟老师住的小区，西门比较幽静，灯光昏暗，道闸前识别牌照的摄像头灯倒是很亮，杆子很快就抬起来。

“迟老师，我到了您楼下。”瑛子把车停稳后。不一会，从一个门洞里出来一位戴着口罩的男人，径直向瑛子走来。瑛子提着螃蟹箱连忙上前迎着，男人接过螃蟹生硬地说了声“谢谢，我还有事。”便转身钻进楼栋。

瑛子有些茫然，问自己这是干啥啊，死乞白咧地上赶着给人送吃的送钱，好似欠他们的。这样的老师，学校就放任不管吗？总算完成任务，瑛子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想去买些烧烤犒劳自己。

瑛子一身疲惫提着烧烤进了家门，见子豪头上缠着手纸，系着围裙，手臂伸直手上拿着平底锅站在客厅一动不动。好气又好笑，问子豪这是干啥？子豪说爸爸惩罚他。瑛子心中惊喜环顾四周没见老公：你爸爸回来啦！子豪朝浴室努努嘴。

久别胜新婚，再丑的老公功能还是一样的。再说这些年，审丑疲劳，身边的男人也不是那么丑的。瑛子的观察能力还是有些差，进门稍微留意就会看到老公的双肩包，鼓鼓囊囊地躺在沙发边。

这时老公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瑛子在一旁笑儿子，对着子豪厉声喝到：站直，把手臂伸直，颠锅。

瑛子笑靥如花：你这是演哪出戏？

瑛子男人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盯着子豪：他不是嫌读书苦吗，喜欢做厨师，那让他感受一下厨师是那么好做的吗？别停，继续颠锅。

子豪咧着嘴笑，手不停地抖动着，好像并没有产生厌恶做厨师的想法。子豪在这方面还真有些天赋，瑛子做的饭菜女儿娜娜如吃黄连，子豪具有反抗精神，会进厨房亲自动手，端出来的成品真是有模有样，比瑛子做的好吃。

瑛子把烧烤放在餐桌上喊到：娜娜，子豪过来吃烤串，吃完早点睡觉。

瑛子男人轻声问瑛子：事办好了？

瑛子嗯了一声拿睡衣去浴室洗澡。

瑛子男人看了看两个孩子便进了卧室。

一会儿听到孩子的卧室门关上了。

再一会儿瑛子穿着睡衣走进卧室。

瑛子沐浴更衣洗尽铅华依然美丽，靠着老公的肩膀：连螃蟹一起花了两千元，一个老师一千元。但愿对子豪态度会好些，我真怕这些老师，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就心慌意乱。

瑛子男人摘下看手机的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回头转你六千块钱。这点钱还没培训学校学费贵，划算。

瑛子说：下次送礼你去送，偷偷摸摸的，我不喜欢。

瑛子男人用手抚摸着瑛子：难为你了。

瑛子男人的抚摸让瑛子开始喘息急促，催促老公：关灯，关灯。

2022.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