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心里的苦，很多时候，未必被大人感受到。因为大人很“忙”，有时候没空感受到。父母把孩子带到世间，并未征求过孩子的同意。这就意味着，父母本来就有义务照顾好他，让他好好地成长，直至自立，只因为你未经他的同意把他带到了世上，那你就一定要给他安全和快乐；否则，就是对他的不公平。而且，这种照顾，不仅有物质层面上的，很多时候，更有心理层面上的。当一个孩子不被他人，特别是亲人理解、接纳时，他的个人世界会崩塌。因为脆弱，因为心里的不安全感，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这个故事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那个孩子叫王月斌，已经上高二了。按说，到这个年纪，其实生活上已经相对独立了。这正是一个很多学生想要挣脱父母的管束，自成一个独立世界的年龄。这时候，有不少父母可能已经感觉跟孩子交流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我听说有些朋友的孩子回家后，直接进自己房间，父母烧好晚饭后叫一下，出来吃完饭后，就又进自己房间去了。也有些孩子，在学校寄宿，一周也就回来一次。这种情况下，孩子其实独立意识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进入自己的一个社交世界，要逐渐淡出父母的圈子了。
但王月斌不是。上高一的时候，父母因为不合，离婚了。其实离婚家庭现在也多。不少孩子多少也适应了这种状态，尽管这对他们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影响。王月斌的最大问题，不是父母离婚了。而是父母离婚后，在客观上，都远离了他。我记得九十年代上海有一部知青题材的电视剧《孽债》非常火，讲的是在云南的知青回到上海后重新成家，留在云南的孩子心中却充满痛苦和疑惑。电视剧主题曲唱着“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爸爸呀妈妈呀，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唱得令人心酸。
而王月斌的痛苦，不比电视剧里面的云南娃儿小。因为，他的爸爸妈妈离婚后，爸爸重新成了一个家，新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妈妈也另外成了一个家，也生下了一个女儿。王月斌住的这个房子，只剩他一人。平时在学校寄宿，双休日回来。有时候或爸爸或妈妈过来给他做点饭菜，有时候，懒得弄，就叫点外卖。别的同学回去，一个桌子上大人小孩吃吃饭，说说话，他回到家，冷清居多。有时候爸爸陪一下，有时候妈妈来一下，却也都成了过客。心中有多少话，其实无人诉说，无人交流。
但事情还不止于此。生活永远不是单轨行进，而是多头并行的。平时心中苦闷，又加上性格内向，心中有事也不会主动跟人诉说，也没人诉说。就算情绪不稳，也往往在自己心里内耗，自我消化，外人哪里能感受得到。那天，老师批评他了，因为他这次期中考试退步了。他觉得心中很空，什么都抓不住，觉得自己很惨，接下来怎么办？觉得自己太不幸，爸爸妈妈都各自有了家，有了孩子，谁都不喜欢自己，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要自己！虽然他们都说是爱自己的，但他们是怎么爱的？！本来学业上还存了点希望，盼着以后可以考出去，能够重新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现在感觉连成绩都愈来愈不行了。希望到底在哪里？！周末回家里，冷清之中，苦闷愈甚。这时候妈妈打来电话，问了一下零花钱还够不够后，就说到了这次考试成绩。原来老师也联系了妈妈，告诉了妈妈他这次考试的整体表现，希望家校合力，能共同配合，把孩子的成绩弄上去。妈妈虽然言辞并不激烈，但也颇有责怪之意，说现在这个重要的阶段，你怎么能够落下大部队呢？眼看着你这原有的位置不保，而且还愈来愈下了。你平时要多用功啊。王月斌本来心中已经一片荒凉，不见希望。这个时候，妈妈的并不太算严责的唠叨，对于他，只是补刀而已了。他所接收到的信息，就是自己失败失败再失败，自己整个的存在，就是一个失败。怎么就没有人安慰我一下呢？大概就因为我本质上就是一个loser！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放下电话，一个大男生，一个有泪不轻弹的大男生，像一只苍凉的老牛那样，在自己空旷的房子里面哭，哭了很久。这哭声，未曾被这个世界听见。世界听到的，是他推开窗户，从八楼跳下撞在地面的声音。
我已经不忍听下去了，心中一片苦涩。这个少年，太苦！
我只是无谓地想象：如果他被父母间的一方带着多好；如果他有几个好朋友多好；如果他就算早恋了，也好，也有个倾诉的朋友啊；如果他喜欢打游戏，喜欢网聊也好；如果他喜欢出去打打球多好；如果……
没有如果。
谁的一生，都没有如果。
谁说人生如戏？人生从来不如戏，因为剧终之后，再无重演。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