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县令方进了窑子,却见堂上围了许多人,缘是一妇人横在厅间,直指着妈子骂道:“快教那个贼天杀男盗女娼的李国庆出来,天下有脸没皮的,不象他这狗骨头没廉耻,回了家闯的狗也不咬。”妈子见众人都聚着方乱了生意,忙一边赔笑:“俞小姐稍安勿躁,这就去请李相公出来。”一边让门子去唤李庆国。
李庆国尚不知妇人来了,只在房里与小郎吟诗作乐。却见他一手把那小郎搂在怀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道:
二八可人小娇娃,奈何是只脆皮鸭。
一湾春水断香山,两点秋露润菊花。
那小郎名字唤作蒙克,确是生的别有几分姿态。但见他口里含着酥饼儿与李庆国,边锤着他胸口嗔道:
憔悴皆因李公子,医我相思活菩萨。
老天无意成姻缘,只恨我是男儿家。
李国庆听了怪道:“我的儿,你若不是男儿身,我还不要你哩。”
门子方走到门首,李国庆在里面听见外面响,就知有人来,连忙推开小郎,走在床上睡着。门子推门进来,见了李国庆,说道:“公子先请起身,妈妈请你出去哩。”李国庆仰睡在枕头上,便道:“你先行,等我略倘倘儿就去!”又见门子也颇有一番姿色,便问道:“小油嘴儿,你叫什么名儿?”门子道:“小的唤作铭泽。”蒙克见他俩勾搭,便努嘴哼了一声。李国庆方罢,又问:“妈子喊我可知何事?”门子道:“说是有一个姓俞的娘子来了。”李国庆一惊,忙整理衣裳,随门子出来了。
妇人见李国庆出来,没好气道:“你和小厮两个在书房里,把门儿插着,捏杀蝇儿子是的,不知道干的甚么茧儿,恰是守亲的一般。”李国庆道:“你信小油嘴儿胡说,我那里有什么勾当!我便躺在床上歇歇便了。”妇人骂道:“贼没廉耻的狗骨头,大白日和那奴才平白关着门能做什么?左右是奴才臭菊花!我也说到晚夕每进了屋里,也不和俺沾身睡,好干净儿!”
众人见他俩说到房中私事,都笑了。李庆国早臊得不行,骂道:“你这恶婆娘,狗口里吐出什么象牙来!我如何亏待了你,要在人前羞辱我!”妇人道:“你没亏待俺?想必是家里没晚米做饭,老婆不知饿的怎么样的。闲的没的干,来人家抹嘴吃。图家里省了一顿,也不是常法儿。要在外面说老婆偷奸养汉,自己做了王八 ,不叫人耻笑。”
李庆国想起诬她养汉的事儿,自知理亏,倒噤了声。妇人又道:“教你在象姑馆养着小官,把那话儿烂掉了,顺便不烂了那王八的菊花!烂了菊花,人不知道,只说是臊的。”
蒙克见妇人骂他,只拿手巾掩着面哭泣,真真个一面梨花带雨,两行弱柳扶风。李庆国见状,忙安慰道:“好强孩子,你有话对我说,如何这等拙智!”蒙克把头摇着说道:“爹,你好人儿,你就说我当着人前被人这么奚落,还有脸面活着做什么?”李国庆笑道:“孩儿,不关你事。那婆娘坏了事,待我收拾她。你安心,我自有处。”
那李庆国平日温软惯了,不知这时哪来晚般气力,恁拿起一蓝花镶金琉璃杯儿,迳往地上摔得稀碎。那气势,正是:
万里长洪若雷鸣,金杯稀碎似水倾。
休说女拳需避让,男儿脸面值千金。
妇人不想李庆国为他姘头动了真性情,倒怔了片刻,便咽下言语,噙着泪独自走了。众人见没了话,也都各自散了。有诗为证:
情变每从勉强得,情乱皆因不忍生。
祸因恶积非无种,尤需一刀断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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