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年

那时候，爷爷奶奶还都在。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奶奶唱着歌谣，偷偷地往我的棉袄里塞了一把她刚剥的瓜子仁。

“小孩儿”是我的小名，据说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个，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孩儿新奇，也就都这么叫着，叫着叫着这就成了我的名字。

小时候的年好像是从放寒假的时候就开始了。

爷爷做的冰车一点也不比现游乐场上的粗糙，是当时那个小河沟里最神气的一个。冰车用木方和木板搭的结结实实，两个烧的通红的铁签子被砸的笔直，小小的尖往冰上一戳就能滑出老远。再坐上奶奶一针一线缝的小垫儿，暖暖呼呼的。我成了那个小河沟里最幸福的孩子。

每个冬天家里的小院儿都是我的天堂。

一场大雪过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拿着铁锹在我的天堂里做起迷宫，笨卡卡地这儿挖一道儿，那儿挖一条儿，多余的雪堆在一起，再掏出一个洞，刚刚好容纳小小的我。因为雪没有冻实，多数时候我都被雪洞上壁砸得一头雪。心疼得奶奶一边骂我没个姑娘样，一边帮我打扫脑袋上的雪。但我总是又待不了几分钟就又忍不住跑出去。

不大的村庄里，我家的灯笼永远都是最早挂起来的，甩电线是挂灯笼最麻烦的一步。小小的灯笼直径只有十五厘米，但爷爷屋里一趟外边一趟不知道跑了多少回才能让这个被举的高过房顶的灯笼亮起来。晚上天刚蒙蒙黑，爷爷就“小孩儿！小孩儿！”的叫我回家，不知道叫了多少声，走了多少条村道才能找到玩躲猫猫的我。等我因看见灯笼而欢呼后，爷爷才将灯笼熄灭，生怕电表多跳一格。但是只要这灯笼一被挂起，我就知道，快过年了。

雪让东北更有年味。

每到集市爷爷总是早早就呵着白气儿去赶集了，这周买回来一块猪肉，下周就是一条大鱼……等到快过年的前七天，这集市是每天不断人了，爷爷便每天都去。今天拎回来一只公鸡，明天买了一大筐蔬菜，后天就是鞭炮了，买好的年货将仓库堆得满满的。不过这些东西不到过年谁都不许吃，那些给我买的饼干和糖果也要眼巴巴的馋到除夕。

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春联可以在集市上买。

小时候家里的春联、福字都是爷爷买了大红纸，我们祖孙二人一点儿一点裁成大块小块，然后爷爷用那几毛钱一大瓶的墨汁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的。家里大大小小十来个门，每一个都要贴，每个春联的内容都是不一的，我看不懂爷爷的连笔字，但那铺的满炕等着干的春联看着就让人欢喜。

“小孩儿啊，去看看你奶的浆糊熬好了没有！”爷爷带上那顶军用的皮帽子，鼻涕冻在胡茬儿上，等着我去给他送浆糊。小时候，贴春联用的胶是自己熬的，特别黏，即便东北的寒风凛冽，却如何也吹不掉它。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跟着跑出去，一会儿帮递下刷子，一会儿举着浆糊盆，忙前忙后的，感觉自己可有用了。

东北的年离不开哗啦啦的麻将声。

年三十的前几天，远道儿的叔叔、婶婶和大我三岁的姐姐就回来了。然后住在不远的姑姑家、大伯家的姐姐们也过来热闹着。大人们在东屋打麻将，西屋就是我们这帮孩子的世界，“摸瞎乎”、“抽王八”都是我们的最爱。最小的我被蒙上眼睛的时候几乎谁也摸不到，她们跑着、笑着……咣当一声，我的头就重重的嗑到暖气上，缝了四针。“抽王八”的时候，谁抽到最后一张单牌，就要学乌龟在地了爬一圈，那个爬圈的总是我……可是我还是愿意玩。

年三十的鞭炮这家那家此起彼伏。

家里的鞭炮一响就是要吃饭了。那一桌子的菜是不知盼了多少天才盼到的。一盘一盘端上桌儿的时候，我和姐姐们眼睛里都冒光。东北的老规矩，长辈要坐在炕上，小孩儿要等长辈吃完才能上桌。那时的我个头只比饭桌高一点，却也跟姐姐们抢着那最可口的菜肴。那时候我每次过年都被允许喝一杯啤酒，认认真真的送上祝福。

初一那天最幸福的事就是拜年收红包啦。

我可以穿着早就买好的新衣服，带着粉红色的大翎子（头饰），一大帮人呼啦啦的，挨家挨户的串，红包是十块二十块钱不等，对于一天只有几毛钱零花钱的我真真是不菲的一笔，每年过年前就算计着这笔钱怎么用，可是每年的这笔钱都没有一点意外的被帮忙存起来了。

拜完年，爷爷总是拿出心爱地那台照相机，不惜胶卷为我们照上几张相，家里那扇破旧露风的门是我们永远的背景。我们这帮孩子在这个永远的背景下渐渐长大，爷爷一直是我们的摄影师。所以，至今，没有哪一张照片是跟爷爷的合影。

那个“小孩儿”长大了，她也能当摄影师了，但爷爷走了，奶奶也走了。那个小小的灯笼现如今被两个大大的红红的灯笼替带，昼夜通明。市场上卖的春联各式各样，金灿灿的，我能看懂连笔字了，却再也看不见爷爷的春联。我们不再有想吃要等到过年才能吃上的东西，我们不再做那种满地爬的游戏，我们没有什么话要等到过年见面才能说，我们没有什么新衣服要等到过年才能穿，但是，我们的年味，却真儿真儿的淡了。

现在的年，只有一天。

我们匆匆忙忙的赶路，忘记了欣赏飞舞的雪花。我们匆匆忙忙的吃饭，味道却再不是小时候的盼着的那顿。群发的短信微信里祝福的我方式越来越多，祝愿的情却越来越少。那句“过年好！”少了真挚。

回忆里的年，回不去了。

但是，只要你愿意，放下手机，认认真真地陪陪那些想念你的亲人，说说心里的话，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年！

面包树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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