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纷纷而下的时候,年也愈来愈近了。冬天的温度像零度结冰的水,冷得透彻心肺,一凉到底。阳台上一番洗漱之后,抬起头来,穿堂风从耳边忽忽而过,使我倍感凉意。又过去一年了,依旧没有任何收获,失业的味道真正是五味杂陈。
还是在前年,网站的一次集体大会上。老板公布了年底的工作报告,他说,“快过年了,本来不想扫大家的兴,可是,公司的前景不容乐观,网站的各个频道流量都未能达标,点击量少得可怜,大家要想办法解决一下。”
说完,他环视了一周,见众人低头不语,接着又说,“尤其是体育频道,基本上半死不活的,文青你看怎么办?”
做为体育频道的主管,我实在无话可说,只好默然以对。
“体育频道的工作指标,已经3个月没有完成了,按照公司规定,完不成指标工资扣发,文青你是明白人,具体的不用我说了吧?”
此时的我羞愧难当,更不敢看老板那如尖刺般锐利的目光,本能的把头埋的更低了,好似刺猬一般缩起来,想以此来保护自己。
“我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吧,现在是非常时期,公司的资金链也出了些问题,今年的年度奖金一概取消,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好了,散会。”
“切~~,”有几个人撇着嘴发出嘘声,“唉,哎,......完喽,钱又没戏啦!”更多的是哀叹之音在会议室的空中飘荡。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我拿出早已写好的辞职信来,又细细的念了一遍。
“一直以来,我都在犹豫之中,提出辞职多少有点唐突,辜负了老板的栽培,也对不起公司的期望。可是,生活总要往前走,我也要养家糊口。众所周知,咱们公司的工资本来就不高,也就千把块钱,任务指标完不成还要扣去一些,我对体育频道真的不抱很大希望。”
“话不说不明,在临走之际,我想一吐为快,就公司的现状提些看法。
首先,做为一个小城市的门户网站,开列了24个频道之多,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网站自我分流是大忌,不要梦想成为新浪、搜狐、网易、腾讯那样的大门户,我们这里是小城市,没有那么多的可能。
其次,网络也是一种文化圈子,需要长期的积累,培养网友群,搞好氛围,留住一些固定的粉丝,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急不得,需要慢慢来。
最后,体育频道是一个冷门,在任何网站都是如此,只有在大赛期间,会有一些固定的网友来浏览,更何况我们还是一个地方性的网站。当然,这不是为自己找借口,我只是实话实说。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挥挥手,走出这个办公室的时候,希望大家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祝自己一路好运吧!谢谢!!!”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老板的房间,他看了我一眼,显得非常冷漠,拿着信快速扫过,往桌上一拍,有点恶狠狠的说,“你想好了?”我肯定的点点头。就这样我辞职了,走的很坚决,好像有多么了不起似的,结果一转身,便投入了失业大军的队伍。
现代社会的体系容不得另类,每一个公司都有些急功近利,对老板们来说,赚钱才是王道。哪有什么理由?完不成任务就要扣钱,指标都是硬性的,你不服么?那就意味着下岗、失业。我像一个游离在社会之外的局外人,处处讲原则,却处处碰壁,两年过去了,我依然是个失业者。
2
当我站在阳台回望这一切的时候,雪已经悄然停了。四处皆是白茫茫,一个小黑点在银白色的画面里走近了,这是一个小小孩,大约有四五岁的样子,一跩一跩的在雪地里嬉戏,后面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神情紧张的看着他。
“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别摔倒了!” 小孩子并不理睬,直往雪堆里跑去。
他忽的一下打了个滚,又忽的一下爬起来,高兴得忘乎所以,却把老头子吓了个够呛。小孩子的天性是自然的,雪是纯美的自然化合物,两者的关系总是那么的亲密无间。
记得小时候,爸爸教我在雪地里逮麻雀,扫开一小片儿雪,篮子下面支个棍放在野地里,不一时,雀儿上当了,被扣在篮子里,“喳喳喳”叫个不停,拼命想逃出来,我就跑过去打开篮子,心里默念着,“小鸟你自由了,飞吧!”爸爸总笑我傻,可我喜欢这样。
那时候雪下得很大,我和爸爸可以自由自在的堆雪人,团一个小脑袋,用铁锨三两下拍出个圆圆的身子,再按上个胡萝卜鼻子,两个小石子便是一对眨着的小眼睛。我欢蹦跳跃,一双小手冻得通红,爸爸赶紧过来放在口袋里捂热了,妈妈欣赏似的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会心的笑。
雪人完成的时候,小孩子的手似乎很冷,下意识的直完耳朵上摸,我这才发现,他的耳朵是有些红肿的。老头子赶紧上来给他暖手,抱怨说,“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出来也不戴手套,也不戴帽子。”小孩子挣扎着逃离,一会儿往雪人身上堆雪,一会儿又与雪人来个亲密拥抱,显得很是高兴。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老头的手机响了,震耳欲聋,整个小区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喂,谁啊?”“哦,哦,”“你们过年还回来不?”“嗯,嗯,”“不回来就别回来了!”老头子很生气,时间停滞了大约十几秒,怒气渐消后,他又温和了许多,“天冷了,没暖气,多注意身体,在外面注意安全,快过年了,要小心点!”那边好像说了些什么,老头开始抽鼻子,声音有些嘶哑的答道,“额,你们放心吧。”
“xxx,来,过来跟你爸妈说两句话,”老头子招呼小孩说,
小孩子不搭理,撅着小嘴跑到雪人的身后。老头子只好快步走过来,嘴里嚷嚷着,“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听话,”走了没两步,老头吧唧一下摔倒在地,手机飞出去老远,小孩子哭着跑过来说,“爷爷,爷爷,你没事儿吧?”
老头多半天才费力爬了起来,弄得一裤子泥,半裤子雪,“好孩子,你懂得心疼爷爷真好,我没事儿,你去那边把手机拾起来,给你爸妈说个话。”
小孩颠颠跑过去,捡起手机,开口就问,“爸爸,妈妈,你们过年回家吗?”我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小孩由喜转怒,一下把个手机扔在地上,口里不住的嚷,“坏蛋,坏蛋,爸爸妈妈是坏人!”边说边跺着脚,朝自家的方向跑去了,只留下老头呆呆的坐在地上,他哭了,眼泪像地上积聚的雪水,逐渐化开,形成一片纵横斑驳的水洼。
3
楼下的人间悲剧,着实令我惋惜。我很想挤几滴眼泪出来,可惜同情心早已被榨光了,只剩下空空的叹息而已。
“噹噹噹,噹噹噹,”如此急切的敲门声,也只有房东老太太干得出来。
我开开门,老太太的小京巴狗儿似乎比她更心急,猛地往前一窜,差掉把她带倒了。我赶紧上前搀住,把老人家扶到椅子上,心说,这老太太走路都犯难,还整天遛狗,就不怕摔个子么?
老太太坐稳当了以后,慢悠悠的开口道,“小伙子,我来问问你,明年还租这房子不?”我说,“不一定,过完年给家里商量一下再说。”
“过年了,这屋里不暖和,难为你了,”“没什么,我习惯了。”这话说的真是口不对心,我心里嘀咕着。
稍停了一会儿,老太太又说道,“过年了,一点年味儿没有,前儿这个时候,早就有放炮仗的了,这两年也不知咋的,静了这么多,不热闹了。”
“政府提倡环保,不叫随便放炮了,怕环境污染,”
“啥,啥,我听不清楚,”老太太耳背,我赶紧又解释了一边,“怕环境污染,影响居民健康,”
“哦,噢,环保好,环保好,老辈子栽树,小辈们乘凉,造福子孙的事儿,应该的。”老太太很是明理。
“家里人都好吧?”老太太又问,“好,都好着呐。”
“奶奶,这过年了,家里的人都得回来看您吧?”我很礼貌的问道,
“唉,都忙,我这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一大家子人,好几年没来齐了,难得团圆一回啊!”老太太很是感慨。
“那您过年都咋过的?”
“好几年了,都是跟老头子一块过,有时候孩子们也来一个两个,总是凑不齐。”
“去年,老头子也走了,昨天几个孩子打电话说,太忙,就不来过节了。今儿过年,要和两个Y头(小保姆)一起了,”
“唉,人家也是有家的人,我想春节放她们的假,我老婆子一个人也行。”
听她这样一说,我心里怪酸的,不知说什么好。
她的小京巴在屋里乱转圈,一会儿叼出我的臭袜子来,在椅子底下撕着玩儿。
老太太又慢悠悠的说,“过年了,早点回家吧,买上车票了没?什么时候走啊?”“我赶今天下午的火车,一会就收拾东西走。”
“一个人在外面混不容易,你看这屋里乱的,”老太太指了指屋子的四周,到处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鞋东一只西一只,桌子上全是写写划划剩下的废纸,床底下是破袜子、内裤头,阳台上堆着烂纸箱、饮料瓶,确实够乱的,我心说。
“拾掇、拾掇,早点回家过年吧,”
我突然想起来点事情,从裤兜里掏出四百元钱来,说,“这月的房费,我好像还没交呢,只有这400元了,奶奶,先差您200元好么?”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过年回来了,再给我也不迟,”老太太如此说,
“不行,您拿着吧,都不容易,我不能亏了您。”我坚决让她收下。
“好吧,我只留一半,剩下的200你带在身上,穷家富路,留着路上用。”
我无法推脱她的好意,只得答应了。
老太太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了交待我说,“明年能不来就别回来了,大城市不好混,年轻人有梦想是好的,但也要实际一点儿,在小城市也一样生活,找个工作在父母身边呆着是正事儿。”
临了她还感叹道,“唉,如今的年,一点儿年味也没有了。”
4
候车厅里,我眯着眼坐在椅子上,就这样静等着,一分一秒的过去,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左边是两个大学生,右边是三个民工,他们一直在谈论着,吵得我难以入眠。
“放假真没劲,回家就受约束,”
“就是,游戏也不能玩,还得早早睡觉。”两个大学生有点忿忿的抱怨着,
“过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也不喜欢过年,还不如呆在宿舍里玩游戏。”
“回家就得陪着老爸老妈看春晚,一点不自由,”
“哎,哎,听说没,今年春晚又是那个女导演,叫什么来着?”
“哈文,李咏的老婆,”
“应该没有本山大叔那张老脸了吧?早看腻歪了,”
“不好说,今年他有点想复出的意思。”
“嗯,好像今年有刘德华,”
“是么?”“我喜欢鸟叔,不知道他啥时候上春晚。”一个如此说,脸上露着期待。
“吔,算了吧,韩国棒子的东西,我懒待看。”另一个发出怪音来呲他。
右边的民工声音更大,个个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
“俺今年回家有面了,老板这次挺实在,工钱都给齐了,”
“我也差不离,这两天刚领了钱,给家打过去了,喜得俺那口子合不拢嘴。”
“老乡,恁俩真有福,俺就没这运气,给老板闹了半天,才要了几千块钱,真倒霉!”
“上民政局里告他去,现在谁敢拖欠民工工资,一告一个准儿。”
“唉,点儿背赖不了别人,就俺那老板精的跟猴儿似的,早穿没影儿了。”
“哎,别想那丧气的事了,过年准备家待多长时间?”这一个问道,
“过了初五就回来,过年有啥意思,耽误赚钱,”那一个说,
“就是,就是,赚钱要紧,这年月没钱老婆都得跟人跑喽,这耽误一天就百十块钱,谁耽误得起?”又听一个这样说。
“嘿嘿,你的孩儿多大了?”“4岁了,还没见过我的面呢,”“俺那个6岁半了,去年给他买了个遥控小汽车,喜得直蹦,没钱咋养活孩子?”“就是,就是,”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越聊越待劲了。
上车的时刻到了,我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胳膊、腿都好像没了力气。我似乎突然感受到,金钱社会那透不过气来的竞争压力,在外面混了那么久,依然是高不成低不就,我是没脸回家了,可是,这个年总是要去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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