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偶遇

和朋友吃完饭，差不多已经到九点钟，我独自乘公交回宿舍。

因为是冬天的原因，加上时间也算比较晚了，过了繁华区，路上行人已经屈指可数。

寒风在城市中间无情地狂吼着，枫叶像雪花一样从头顶飘落，落到干净的柏油路上和泥泞的垃圾堆里。

我沿着墙根朝公交车站走去，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摆着摊的人，是卖烤玉米和烤红薯的大妈们。

走过那些摊位时，烤红薯的香味飘了过来，热气也随之飘来，居然顿时不觉得冷了……要不是因为刚吃完晚饭的缘故，我一定会买一个红薯，来和严寒抗争。

“这个鬼天气！”我嘴里嘀咕着，继续将下巴埋进围巾里面，赶路。

差不多走了五分钟，就能看见公交车的路牌了。

我确定好路线，站在那里等待公交车。

那天的夜晚是真的冷啊！

我的眼睛被冻出了红血丝，脚底麻了，感觉好像迈不开腿走不了路一样。当然手也冻僵了，连从包里拿出手机来都是一件难事。

我的嘴打着颤，心想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一个抢劫的，那我一定完蛋了！跑是跑不快的，连喊救命大概也是没人理——我扭着身子看了看四周，是一处还没有招到商家的步行街。整条街称不上崭新，垃圾随风翻卷着，店铺的门窗也因为长时间没有打扫而积满了灰尘，分明就是一副快要倒闭的烂大街景象！门框也在狂风中发出沉重的声响，像是鬼片一样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我不敢再去看它，只求公交车能早点来，我能早点回去！

但是那天我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等了大半天公交车也没来。我无聊地低头跺着脚，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取暖方式，最起码脚底不再僵硬。

正在这时，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也是在车站停下了脚步，我抬头望向她。

不能说她是一个流浪者，也不能说她是一个乞丐，因为她的穿着明显要比流浪者和乞丐好一些。

她上身穿了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衣服边和胳膊肘那里都已经磨破了，而且那件衣服大得出奇，就像是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样不合身。 下半身是一条深灰色的毛裤，紧紧地包裹在她的腿上。

正在我低头要看她的鞋子时，她却正朝我走过来，我一时难为情而避开了眼。

她从我的面前走过，留下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儿，我屏住呼吸，尽量不去闻，心里催促着她赶快走。

但是正当我恢复呼吸的时候，已经走远的她又返回过来，这次她是真的朝我走过来了，没有偏移地朝我走过来。

这我是排斥的，于是自觉留出位置给她让路，可她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笑眯眯地朝我这边走过来。

“姑娘，……”她居然开口给我说话了！但是除了这两个字，其余的我一句也没听懂，因为她用的是本地方言，而我是外地人。虽说来到这边也有一年了，但是方言对我来说仍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什么？”我皱紧眉头，一方面是听不懂她说话，另一方面是急切地希望她快点说，然后快点离开我，因为那一股恶臭的味道已经在我的周围蔓延开来，我就像待在垃圾桶里，胃里的东西翻山倒海已经到了喉咙，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她以为我没听清，便自顾自地和我靠近，我看清了那一张脏乱的脸和脏乱的白发，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理应不顾一切弃她而去的，但是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个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提着菜篮子，里面放满了菜，而最令我在意的是她手里拿着的那块馅饼，葱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足以抵挡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

中年妇女站在一旁，嘴里搅动着那块馅饼，眼睛朝着来车的方向望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这边的情况，但是我必须得让她知道我的处境。

于是我朝中年妇女那边凑过去，没再搭理老人，可是她居然也跟了过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透露出厌烦的口气对她说，并且成功引起了中年妇女的注意，她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又没在意，转过头去继续吃着馅饼。她一定没有闻到此刻确实存在在空气中的恶臭味儿，所以才能这么好胃口地吃着馅饼。

老人又开始说话了，我又没听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确实是生气了，但是还没到大喊的程度。

于是她又开始身体比划了，指了指路牌。我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不知道坐几路公交车还是没钱坐公交车？

她见我看了眼路牌，觉得我兴许会帮她，于是又不停地指。

没有钱做公交车吗？我心想

我是最痛恨骗子的！如果她真的是的话！

即使是几块钱那也不可以！

越繁华的地方骗子越多，尤其是看中像我这样看起来单纯的学生。但是我多想告诉她，休想骗我，我可是之前吃过亏的人！决心不再上当的人！

于是我又想起了第一个骗我的人，她也是一位老人。她说的话我是听得懂的，并且表演得比这个更加可怜真实。

她哭着向我诉说自己没钱坐车回家，并且流浪了一个晚上，家里人一定着急死了……她是厮喊着喉咙说的，让我连一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同情心盖住了我的理智，我从钱包里掏出了几个硬币，并且安慰她别哭了，那天我就想一个圣母一样，做了一件感动千万人的好事情。

因此我无比开心，并且将这件事情分享给我的朋友，结果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听不下去了——你遇到骗子了。

这便是他们的答复。

事后我还不信来着，直到学校对于此事作出了警报通知——通知上面正是那位哭着喊着说没钱的老人！通知上说她是专门骗钱的，尤其擅长骗大学生！

为此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蠢好人！

所以那晚我也是铁了心的，坚决不会给她一分钱！

见她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我厌恶地朝那位中年妇女身边挪了挪，中年妇女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着说，“还在上学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聊下去。

“姑娘，……”接着她有说着那段我听不懂的话。

我忍无可忍地看着她，她准是被我的眼神吓到了，说话声音变小了些，但是还在说着。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她要钱。”那位中年妇女开了口。

“什么？”

“她问你可不可以给她点钱。”中年妇女一脸平静地告诉我。

“我没有现金。”我又朝着老人说。虽说不想给她钱，但是这句话也是实话，我确实没有带现金。

可听到这话她居然还不肯罢休，开始上演苦情戏，妈呀，我真的是被这些骗子气得一点法子都没有——就不能换个招儿吗？拿不到钱就哭！

我转过脸来不看她，眼不见心不烦，或许她看着没希望了，也就走了，或者是“投靠”别人去了。

对了！

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呢？我是那种看上去很好骗，很容易从兜里掏出钱的傻子吗？

明明我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啊！

正在这时，她终于放弃了，准备离开。

经过那位中年妇女时，她连看也没看老人一眼，仿佛是一位透明人走过了一样。老人临走时却看了中年妇女一眼，或许是想在她身上看到一丝希望的……然而失望了……

我似乎明白老人为什么会找上我了。

没过多久，中年妇女乘车走了。

属于我的那班车却还没来，车站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不觉中，那位老人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骗人是不对的，即使是老人。

我站在原地继续跺着脚，心里怀疑还有没有车子会来?

心急中又望去来车的方向，没看到来车，意外地却又见到了那位老人。

她坐在石阶上，双臂环抱着身体，我不明白她待在哪里干什么？是为了寻找下一个“目标”，还是说这里是她的“地盘”？

流浪者不都是会有一个固定的容身之所吗？或许她的容身所就在这附近。

这么说的话她不是要钱坐公交车了！

又是一个骗子！

我庆幸自己没有心软相信她。

我依旧站在原地，决定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这个时候那些卖烤红薯的大妈们也开始收摊了，这么冷的天气，生意惨淡，能够坚持到这个时间已经不容易了。

但是等不到车的我没有心思去顾其他了，月色越黑、行人越少，我的后背越发凉，一阵阵黑风吹过，吹得各种声音乱响，吹得我头皮发麻。

我不死心，又回头去看了一片路牌，上面明确写着最后一班车是十点钟，而此刻是九点三十六分，按理说车是有的。

“或许来的比较晚吧？”我一边心有余悸一边自我安慰。可当我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四周的时候，恐惧向我袭来，我将下巴埋进围巾里，准备放弃坐公交回去。

“真倒霉！”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的我已经被气得不成样子，真想去投诉投诉！两趟车的时间相差这么久，一点都不合理！我气得直跺脚，一不小心又跺疼了，咬着牙再次去往繁华区。

小摊被收拾了，走过时既没香味也没热气，只剩下和其他空气一样的冷冰冰了。

我继续走着，余光扫到一个东西，我不以为然，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会动的！

那个东西是会动的！

我吓了一跳，心想或许是野狗之类的在这边觅食。摊位附近总会有星星点点的残留食物的。我转过身望过去，那个东西居然站了起来，一会儿又蹲下去——那明明是一个人！

紧接着那个人走到了光底下，一件绿色羽绒服浮现出来，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潦倒极了。

我认出了她，坐在石阶上的她何时又走到这边来的？

正在我疑惑时，她转过身来，原本游荡在地上的眼睛抬了起来，并且不再抬下去。

她也看到了，确定是我之后，急忙扔掉手里拿着的木棍，朝我这边跑来。

她的左腿是跛的，右腿像弹簧一样一曲一伸，左腿始终笔直着，看起来很不协调。

见她朝我跑过来，我慌了神，也撒腿跑了起来。但是她一定是追不上我的，当我跑到接近繁华区的时候，行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我回头望她，没看到她的身影，她已经被我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而我此刻就像从狼群里脱险了的小羊，找到羊群才能让我心安，于是我又大步流星地朝繁华区走去，心里害怕，觉得她一定是盯上我了，要是再不回去的话指不定又会碰上！

正在这时，一辆公交车又缓缓驶来了，离我越来越近时，我终于看到了它的指示牌，正是我一直等待的那辆车！

它正在等红绿灯。要是跑着去车站的话，兴许是可以赶上的！

但是万一半路又碰上了那个惹人厌的老人怎么办？

时间不等人，只能等我犹豫几秒钟。

最后我还是跑着去赶那趟末班车了，要是错过这辆车，就只能坐出租车，那可是比坐公交高好几倍的价钱！

我奋力地朝车站跑，告诉自己不要停下来，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等上车一切就都没事了！

突然我也不觉得冷了，身上还冒起了汗——冷汗。

终于我还是碰上了她，但是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嘴巴微张着，就像一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我多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下去，然而一秒的功夫，她跟着我跑了起来，而且腿也不似刚才那样跛了，速度都快赶上我了！

我一紧张，回头望了望她，脚底没注意时不小心打了滑，跌倒了，膝盖感受到了明显痛楚的摔伤，但是此刻我来不及顾忌这些，又拾起身子拼命跑起来，但是就是因为跌倒那几秒钟的功夫，她便追上了我，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我挣脱着，直到她只能够着我的手时，车站已经近在眼前了，公交车正从我身边缓缓驶过！

我猛地一甩，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冲上车站，又一脚迈进了车，车子上寥寥几人，司机立马开动了车子，我被甩在了扶手上，恶狠狠地看了司机一眼，很厌恶他的这种行为。等我重新站好后，我转身去看，老人正站在车站上狂笑，黑色牙齿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丑陋、肮脏！

我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扶着把手，却发觉手上粘上上什么东西，湿哒哒地、黏糊糊地就像鼻涕一样黏在我的手上，而这正是被老人拉过的那只手！我恶心极了，车里回荡着我的作呕声，这引来了其他所有的人厌恶的目光！

我找了位子坐下，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那只手，但是就像擦不干净似的，手掌颜色变成了红色，可那种鼻涕似的触感依旧留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