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射东楼
邹应龙向嘉靖递上了一份奏疏,言辞凿凿却又言辞恳切,同样押上了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不过他弹劾的却并非是严嵩,而是严嵩的公子严世藩,据说,这里面的具体缘由同样有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作为徐阶在打倒严嵩道路上忠实的伙伴,邹应龙与徐阶一样,每日所想最多的恐怕便是如何扳倒严嵩,心心念念,必有回响,邹应龙作了一个梦,梦中邹应龙左牵黄、右擎苍,身上锦帽貂裘,坐下高头大马,外出游猎,不过邹应龙所见的却并非是虎豹豺狼羚羊鹿角,而是一座入云的高山,巍巍气象,惹人攀附,但邹应龙却是没由来的心中一怒,拉弓引箭抬手便射,一箭不中,拉弓再射,接连数箭射出,但手中的翎箭却如同枯枝柳条一般,软软棉棉,毫无威力。
邹应龙心中恼怒,但却又无可奈何,突然眼前画面陡然一变,山东立着一座草楼,楼旁水田之上堆着高高的稻米,画面古怪,邹应龙也有些不明就里,但却没有多想,拉弓搭箭又是一箭直冲米堆而去,此时手中的翎箭却好似有穿山裂石之威一般,米堆应声炸裂,那座草楼也同样轰然倒塌,邹应龙正对眼前景象不解,刚刚射之不中的高山此刻竟然也是飞沙走石,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而睡梦中的邹应龙也猛的惊醒,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梦中的画面却是仍旧历历在目,邹应龙反复思量,回过了味儿来,欲射高山先射东楼,入云高山正合了一个“嵩”字,而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正是字号东楼,于是邹应龙便洋洋洒洒写下了这封弹劾严世藩的折子。
古人对于梦兆凶吉情有独钟,但这毕竟这只是一个故事,邹应龙的上书自然是出于徐阶的授意,在长年的斗争之中,徐阶最终选择将矛头对准了严世藩,严世藩对于严嵩的意义非同一般,倚仗父亲权势不假,严嵩要倚仗这个儿子则更是事实,独掌权柄二十多年的严嵩此刻已经是八十多岁了,虽然还没有老糊涂,但心智不济也是难免,事实上严世藩已然成为了严嵩一党的智囊首脑。
而要弹劾严世藩并不难,种种罪行张罗不尽,只恨文章篇幅限制写之不下,而且严世藩此人在嘉靖心中全然没有半点分量,若是因为严嵩的那点香火情,也因为两次扶乩消磨一空,所以定然一击即中,而且父子牵连,严世藩犯下如此罪行,严嵩也无法将自己摘干净。
果不其然,嘉靖在看到这份奏折之后,大为震怒,当即连下数道旨意,将严世藩缉拿入狱,而嘉靖也没有忘记了严世藩与严嵩的亲密关系,不过嘉靖对于严嵩仍是仁慈,只言严嵩管教不当之罪,而不提两人同流合污之嫌,但严嵩仍是在旨意最后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嘉靖责令他卸去所有职务,告老归田。
可以想见,严嵩在接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必定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心中震恐,但严嵩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他期待着嘉靖想念他们二人之间的情分,一面向上书请罪,另一面却向着嘉靖递出密札,向着嘉靖摇尾乞怜。
但却没有等来嘉靖的怜悯,而是朝廷的催促,严世藩在狱中等候发落,严嵩也不得不踏上了离京的道路,离开了政治中心,便意味着树倒弥孙散,笼罩了朝野二十余年的阴霾终于散去,一切仿佛就此落幕。
在所有人欢欣鼓舞的时候,徐阶却去见了一个人,正是在大起大落之后正暗自神伤的严嵩,但徐阶却并非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没有丝毫的自得,甚至比严嵩还要更加悲怆,因为此刻他的身份是严嵩的好友,而目的是来安慰这个即将离京的伤心人。
在常人看来,徐阶如此举动或许是得了失心疯,严嵩一党已经倒台,如今惺惺做戏已经没有了观众,但徐阶却表演的分外真实,因为胜利是会让人冲昏头脑的,比如那些正在欢庆的人们,但他心中十分的清醒,这样的结局太不真实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