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的介绍下,进了一家灯饰厂上班,分在一楼的五金部。休息的时候,跑去三楼的包装部,看漂亮的女孩打包装。在楼梯口,常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背负重物,汗流满面,艰难地爬上一层又一层台阶。看着他吃力的样子,偶尔帮他一下,减轻压力。他回过头,冲我感激的一笑,做了一个鬼脸。
下班回到宿舍,发现床上多了一层崭新的蚊帐。问寝室的同事,他们也不清楚,说有一个小男孩来过。我在厂门口找到他,他已经换了装束,白色体恤衫,蓝色牛仔裤,头发乌黑而浓密。样子很精神。我说相亲去吗?打扮这么漂亮!他一下红了脸,连说没有,只是想出去逛逛。
南方的夜是明亮而喧嚣的。一辆接一辆的货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霓虹灯闪烁不定。音响店传出各种嘈杂的音乐。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丝丝细雨。我请他在一家小食店吃云吞。他却偷偷提前付了账。云吞是广东人的说法,其实就是馄饨。广东人会吃,一点不错。热腾腾的香气不散,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无比。云吞仿佛更贴切。他告诉我,他来自湖南衡阳。家里穷姊妹多,初中没念完就跑出来了。父母打了无数次电话,让他回去。他都不答应。打工虽然辛苦,但他就是不愿意回家。初到广东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晚上睡不着觉在公路上溜达。几个巡逻警察不由分说把他抓到派出所,一顿拳脚之后,宣告他是三无人士,无工作证无暂住证无未婚证。多亏他的同乡四方奔走,他才得以安全出来。同乡说他运气不错。以前很多抓去的打工仔,毒打之后,直接送到樟木头做苦力。赚到路费才能回家。
吃过云吞,我们相约去录像厅看录像。走到街上的一个拐角处,看见一对母女,衣衫褴褛,双膝跪地,头上高举一面木牌,上面写满了字。我正在犹豫,他已经走过去,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一百元钞票,轻轻放在母女面前。母女连声称谢。我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疯了吗?这种骗子遍地皆是,你干嘛去上当受骗。他笑了笑说,就算她们是骗子也挺不容易的。都是为了生活。我看着他,有一种潮湿的东西在眼里滚动,忍不住在他肩上擂了一拳,骂道:“臭小子,觉悟很高嘛!”
录像厅不大。人很多。里面正在放映香港的武打片,声音嘈杂。不时传来拳脚交加,杀声震天。我和他挤在人群中,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他比我显得更兴奋,挥舞双手,满脸通红,口里不知道叫喊什么。
我们出来的时候,雨早停了。街上没有了行人。我们还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武打片子,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他说:“我也不知道啊,就喜欢那种感觉吧,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那种好人揍坏人,你不觉得很爽吗?”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偶尔回一下头。有一个年轻的女人,距离我们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跟着。我吓了一跳,赶忙问他:“那女的是干啥的,干嘛要跟着我们?”他笑了笑,很神秘的样子:“你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这样说?”我说,“是真的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他说:“这个事说穿了也不稀奇。在这里普通得很。这种女人叫站街女,也叫野鸡。说起来,她们都很可怜。听老乡讲,有一个男的在山上约了一个站街女。做完事以后,女的找男的要钱,那男的不给,还顺势把站街女推下山去,幸亏山不高,女的受伤不是很严重,包扎一下,第二天接着上班……”他的话让我有些心惊。回到宿舍久久难以入睡。
以后,在没有加班的晚上,我们常常相约出去喝酒吃夜宵。在地摊上挑选最廉价的衣服。在无人的地方大喊大叫。痛骂老板黑心。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他一直叫我大哥,而我在心里早把他当成了小弟。离开时,他哭成了泪人。我要了他一张照片,至今锁在书桌的抽屉里。偶尔拿出来看看,感觉像做了一个梦。照片上的他依然年轻。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双手叉腰,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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