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用响亮的哭声宣告了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存在，可程梁却连一个女娃的名字都没有想好，他老丈人叹口气，望着门外怒放的杜鹃花：“就叫娟子吧。”
娟子长得白白净净，可爱逗人，李淑珍看着爱不释手，抱着就不放，可她也知道自己生了个女娃，顿时没有了神气的资本。本来要放的千响炮仗也叫程梁剪去一半，他之前的骄傲也泄了一大半。
程梁没有完成延续香火的任务，当然不肯甘心，这个不行，就再生一个，总有一个是男娃。可是看到娟子聪明伶俐的样子，他心里的多少是有些宽慰的，李淑珍的傻病在这个孩子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娟子睁开双眼贪婪地看着这个世界，看着父亲，看着母亲，时而哭，时而笑，她不知道，生为女儿身就注定了她的命运，至少是在这个山村。李淑珍爱这个孩子，可是她说不出，也写不出，就只会抱着小家伙，痴痴地看着她慢慢长大。李淑珍明白，当女人太不容易了，何况还是她这样一个傻女人。
一天要不上儿子，程梁就一天不死心，没过两年，李淑珍便又怀了孕。
这次夫妻俩也不敢声张了，希望越是大，失望就越是痛苦。李淑珍孕育着新生命，照顾着小生命，还忙活着这个不大的家里里外外的农活，她早就认命了，女人的命就是操劳一生，为男人生孩子，亘古不变的道理。程梁虽然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微不足道，就是在这个山村也算不得人物，可是在这个家中，他就是大王，他也不知道谁赋予了他这样一个角色，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这次生产，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程梁抱着娟子，带李淑珍去了县里的医院。
“是个男孩！”医生出了门便宣布了这个消息。“谁是孩子的父亲？”
程梁激动地差点把娟子扔了出去，他赶忙凑上前去：“是我是我。”娟子被这一惊吓，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跟我来一下，”医生的话安静而有力，程梁一边抚弄着娟子，一边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你先坐下，”医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见程梁坐定了便接着说道：“首先，恭喜你当了孩子的父亲，但是，有一个情况你要知道。”
“什么情况？”程梁也顾不得娟子的哭闹，焦急地问。
“这个孩子可能活不长，就算是活下来了，也不会同正常人一样。”医生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个病能治么?”程梁还没来得及品尝生儿子的喜悦，就被当头一棒打的差点晕过去。
医生缓缓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医疗水平有限，治不了这样的病。”
返回产房的路，遥远而漫长，程梁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乌黑一片，在这一片漆黑中之中，他又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好在是个男孩，一定要救活！
李淑珍生了男孩正欢喜着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程梁只见这个孩子，头大眼小，还笑着流口水，一阵心疼，他将娟子递给李淑珍，抱起了眼前这个男孩：“程仁不怕，爹一定想办法给你治好了。”
娟子看着这个只会哭闹的小家伙，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李淑珍对她说：“这个是你的小弟弟，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弟—弟？”娟子又学会了一个词，她还不懂怎么照顾，她只感觉到冥冥之中和这个小家伙有了联系，有种凝结于血肉中的情感。
程梁带着程仁去了市医院、省医院，均无功而返，光路费、检查费就差不多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可是傻儿也是儿，就指着他延续香火呢。他去找村里的老人求救，老人们说这是恶鬼上身，得请大仙帮忙送走才行。
那天，娟子看到家里来了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人，他们摆上了台子，台子正中正是她的弟弟。院子里烟雾缭绕，那群怪人跳着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她的弟弟不知所措地哭闹，娟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痴痴地看着，笑着。
程梁捂住了她的嘴，口中不停念叨着：“神明勿怪，多有冒犯”。
娟子当然不知道谁是神明，也不知道这群大人在怕什么，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弟弟异于常人。
这个古怪的仪式当然没有什么效果，弟弟的病还是没有治好，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娟子还不知道，她和弟弟的羁绊，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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