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小册子,十篇小文章,大家之言语,读来大快人心,纵使随性,却又高深。才识学浅,难以做出多深刻的感叹,且像钱老序中所言,“看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写书评或介绍”。有一种人,身上存在业余消遣者的随便和从容,他们不慌不忙地浏览,不像书评家负有指导读者、教训作者的重大使命。此番,我也只是想跟大家分享钱老的人生感悟,感受他的豁达智慧与灵动博学。
《写在人生边上》此书中,最喜的便是《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一章。当时钱老正困顿于上海沦陷区的生活。虽不善交际,却极通世故,不囿于时代,宛如一个娴熟的外科医生,将一个时代的人一点点划开华丽的外表,剖出并借魔鬼之口以睿智幽默的口吻说出人性本质。
深夜魔鬼来临,与其大谈诱惑、隐私、文学写作、阶级观念、灵魂。这场对话是钱老与魔鬼的对话,同时也是钱老与自己、与朋友、与读者的对话。
“你知道,我是做灵魂生意的。人类的灵魂一部分由上帝挑去,此外全归我。谁料这几十年来,生意清淡得只好喝阴风。一向人类灵魂有好坏之分。好的归上帝收存,坏的由我买卖。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忽然来了个大变动,除了极少数外,人类几乎全无灵魂。有点灵魂的又都是好人,该归上帝掌管。譬如战士们是有灵魂的,但是他们的灵魂,直接升入天堂,全没有我的份。近代心理学者提倡"没有灵魂的心理学",这种学说在人人有灵魂的古代,决不会发生。到了现在,即使有一两个给上帝挑剩的灵魂,往往又臭又脏,不是带着实验室里的药味,就是罩了一层旧书的灰尘,再不然还有刺鼻的铜臭,我有爱洁的脾气,不愿意捡破烂。近代当然也有坏人,但是他们坏得没有性灵,没有人格,不动声色像无机体,富有效率像机械。就是诗人之类,也很使我失望;他们常说表现灵魂,把灵魂全部表现完了,更不留一点儿给我。你说我忙,你怎知道我闲得发慌,我也是近代物质和机械文明的牺牲品,一个失业者,而且我的家庭负担很重,有七百万子孙待我养活。”
在物质文明的碾压下,人们的灵魂被挤压出躯体,社会变得犹如地狱般阴冷。被魔鬼引诱的人,因为没有灵魂,不以坏为恶,心安理得地游荡在世间。
投其所好、见风使舵已是成名的秘诀。对方欢喜文学,则谈点文学名著,对科学家谈发明,对历史家谈考古,对政治家谈国际情势,展览会上讲艺术鉴赏,酒席上讲烹调,能够随着报纸上所谓“时代的巨轮”一同前进。有时,偏对科学家讲政治,对考古家讲文艺,反正他们不懂什么,对牛谈的琴根本不用挑选什么好曲子。禁不住想起小品《忽悠》,一张口投其所好,知其内心,一见如故,便一路忽悠。面对如此烦躁的世界,钱老甘愿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造起自己的围墙。
“你看,人怕出名啊!出了名后,你就无秘密可言。甚麽私事都给采访们去传说,通讯员等去发表。这麽一来,把你的自传或忏悔录里的资料硬夺去了。将来我若作自述,非另外捏造点新奇事实不可。”老百姓总爱夸张新奇的事情,出了名的人为争取亮点,只能描摹出身边人都认不得的形象,甚至调侃起各种事情。此番多为钱老最不喜,纵使他人邀请访谈提到酬金以及曝光率,他只是淡淡一笑:“我都姓了一本‘钱’了,还会迷信这东西吗?”
钱老此番举动,并非骄傲成性,目中无人,毕竟和而不同,谑浪笑傲。反观社会,以谦恭掩饰骄傲已成风气。“有种人神气活见,你对他恭维,他不推却地接受,好像你还他的债,他只恨你没有附缴利钱。另外一种假作谦虚,人家赞美,他满口说惭愧不敢当,好象上司纳贿,嫌数量太少,原壁退还,好等下属加倍再送。不管债主也好,上司也好,他们终相信世界上还有值得称赞的好人,至少就是他们自己。我的谦虚总是顶彻底的,我觉得自己就无可骄傲,无可赞美,何况其它的人!”有人假客气,自有人假谦虚。口中说着自己没什么可骄傲赞美的,心里想着连我都如此,别人又怎能对自己的行为沾沾自喜,硬把谦虚当成骄傲的资本,不禁惹人发笑。
人生是一部大书,不必随波逐流追随风尚,谁言精华版一定优异于平装版呢?有灵魂方至关重要,且真心过生活并体验,感受由心而发,自当有其价值可言,值得反复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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