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把我及舅舅们开车送到我家楼下便离开了,虽然她只陪了我一两个小时,却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友情。
她是我从高中到现在的好友,虽然中途有过几次中断联系,也有过一些冷淡无感,但此时此刻她的出现和陪伴却让我感觉到不那么孤独了。
是啊,失去你并不是失去全部,我还有老妈、丈夫、女儿及亲朋好友们。
通往家里的楼道总是那么黑,即便外面阳光灿烂,这里也是黑暗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我想起一周多前离家回深圳时在家门口与你的那个最后的拥抱,想起那时对你说的“好好养病,好点了我接你们去深圳”的安慰之语,恍若隔世。
当时你巴巴地望着我,点着头,但我知道你内心一定希望我留下来,陪你面对疾病和恐惧。而我,竟然一如既往的无奈。陪你住院我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了,再不回深圳恐怕会被公司炒掉 。
如果我当时知道你这么快就会走,就算丢了工作我也要留下陪你,陪你度过你生命中最后这段最痛苦的时光,让你心安地离开,让你少些精神上的负担。
可惜,正如涛所说“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便是,我这一走,我们之间就天涯相隔,永不再见了。
从电梯口到家门口这段我走过无数次的黑暗走廊变得那么长,我一步步向前挪,希望永远不要走到家门口,不要用密码打开它。也许这样我便不用再面对你已不再的残酷现实,不用面对丧魂失魄的老妈和她的悲伤。
真想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啊,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让我永远不知道房间里的你究竟是死是活,耳听为虚,只要我不亲眼看见,亲手触摸到,你就会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这有多好!
可惜,舅舅舅妈们在身后推动着我,不得已我只能打开了密码锁,在输密码的同时,我仿佛与之前你的无数次动作重叠了,因为每次按密码,你都因为看不清数字而弯腰、低头,把眼睛凑到门锁前,“咔咔咔”地一个个输入数字,如今我重复着你的每一个动作,想象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样,就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了,我活着,就是你活着。
门终于还是开了,就像实验室里的盒子被打开,我在看见的同时,你消失了,薛定谔的猫也死了。在这三维时间里,你的死已经被证实。
我看见了你放在鞋柜边的才买不久的你最喜欢的老人轻便鞋,仍然规规矩矩地排放着,仿佛你尚未出门,仍在乖乖等你带它们出门玩。
然后,看见愈发苍老的老妈和面色憔悴的JOHN,死亡的飓风刮过,所有人的枝叶都吹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凄凉。
老妈一见到我们,嘴一扁,又开始嚎哭,开始用她的广西话跟她的两个亲弟弟描述当时的情景。在一片喧嚷之声中,我兀自走开,一间间房去查看,明知道有人已经把你抬到殡仪馆去了,仍不甘心,总觉得会有什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大活人,哪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我看见你的拐杖,你的烟灰缸,看见你整整齐齐码在钢琴上的昨天上午刚收到的药,看见我临走时特地叮嘱你的你也承诺会认真看的基督教宣传册《好消息》被放进了书柜里,看见你常穿的衣服挂在卧室的衣帽架里我甚至拉开衣柜门,看见你全部的衣物,嗅到属于你的特别气息……
但是,他妈的,偏偏不见了你。为什么这些最低频率振动出来的物质有资格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里,而你这样有智慧有血肉有灵魂的较高频率振动出来的较高级生命会消失?说好的物质不灭呢,说好的能量永恒呢?
真希望灵魂能有颜色,有味道,有声响,这样,我便能在家里这138平米的空间里成功捕捉到你,印证35克灵魂不是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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