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暑夏熏蒸着小小屋子,老刘鞠偻着身子蹲在炕上一枝又一枝地抽着烟,满面愁容,直抽得整间屋子都烟雾缭绕。
焦臭的烟草气,酸馊的汗臭,交织着长夏潮热的闷气,压迫着屋内每个人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叫人窒息的压抑感,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湿热酸腐的气息折磨着本该清净娇嫩的肺脏,让压抑在心头肝内的郁火愈燃欲烈,直叫人欲爆无路,欲逃无门。
闷热的空气,似乎连声音也被凝固了,房中只有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老刘抽烟时发出些许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就如远山上聚散无痕的飘渺云雾一般,抓不住,摸不着。
“我说,你别抽了,倒是说说看现在到底要怎么办啊?”一声尖锐的女音划破了沉闷的寂静,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局面。
“还能怎么办?把房子卖了吧,我再想办法找乡亲朋友借点钱。”老刘吐了口烟气,哑着嗓子低沉道。
赵娟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一双本就不算好看的倒吊眼狠狠地上挑,尖锐地瞪着老刘,显得愈发尖酸刻薄:“你说的到轻松,房子卖了,我们住哪,我们以后要怎么过,就算我们能熬苦日子,孩子怎么办,现在欣欣才上中学呢,你要她去辍学吗?老婆子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治不好,都是靠花钱吊着命,一个月一万多,我们这些年积蓄都掏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连房子都卖了,我们以后要上街喝西北风吗?”
“不然怎么样,妈养我这么大,难不成我还要把她丢了自生自灭不成?”老刘一口吐掉烟嘴,抬高了声音吼道。
“那你不让你妈自生自灭,就让我们这个家一起给那半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陪葬呗。我又不是说不想孝敬老人,那现在钱也花了,债也欠了,病没治好,我之前不也没说什么,难道我们还得为了她把房子也卖了,一家人住大街上不成?你就算不为我们自己考虑,也为欣欣想想不是,她现在才上中学,你难道要她这么早就辍学吗?”赵娟也是满肚子委屈。
屋子里,低哑的男音和尖锐的女声起起伏伏,争吵不断,宛如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闪烁不定。暮然,一阵阴风吹过,屋室中陷入一片黑暗,争吵声也随之停止。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摸索声,烛火被重新点亮,老刘站起身,却是不想再吵下去,打算到院子里静一静。他缓缓地度着步子来到门口,却是忽的愣住了。
只见破旧的木门虚掩着,在微风的拂动下嘎吱作响,昏黄的灯光从屋子里渗出去,被屋外的阴影吞没。从门缝往外看去,依稀能看到远处张牙舞爪的树木在森白黯淡的月光下摇动,仿佛在向什么人招着手。
老刘看着远处婆娑的树影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种不详的恐惧感。他犹豫着,在院子里徘徊,不知怎的来到了母亲的门前。
老刘踌躇着,心中莫名有些挣扎,颤抖着手轻轻打开房门,极其微弱的月光顺着狭窄的门缝溜了进去。
老刘站在门口,茫然的发着呆,一种焦虑,一种恐惧,又似一种期待在他心头燃烧着,烧的他心神不宁。
一道门仿佛一道天堑,隔开两个世界,似乎推开门就会改变什么,又会失去什么。老刘低低的喘着粗气,思绪一片混乱,推开门会怎么样,不推开门又会怎么样?
令人窒息的混乱感纠缠着他,似是愧疚,又似是期望,又似是惊惶,他最终没有进去,拖着跌跌撞撞的步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母亲的房门。
回到房间,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伴随着如山一般的愧疚感传遍了全身,他不敢多想,招呼着妻子上床睡觉。
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已经服下了大量安眠的老人静静的看着从虚掩的门外悄然落尽房中的皎皎月华。隔着一道狭窄的门缝,她看见了那跌跌撞撞,左右摇晃的影子,渐行渐远,仿佛在向她招着手引路一般。
一声低叹,老人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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