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和千越的故事
［奇幻］云梦录（23）
他是巫族大将军千越，她是巫族的巫师红莲。
三百年前。
也有这么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在出战的前一夜，他来到她的庭院。
她已将丫鬟们统统遣下，静静的庭院，只有她的消瘦的身形映在树影中，树叶细碎的摇曳声，蝉鸣在远处。
她孤独一人，拧着眉，对月，一杯接着一杯将酒灌下去。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温和有力的手握住她起起落落的酒杯：“莲儿，别这样子糟蹋自己。"
她缓缓抬眼，对上他的眼，闪闪烁烁的泪光：”那你陪我一起喝好吗？“
千越夺过她的酒杯，酒洒在身上:”莲儿，我如果发生了什么，请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话还未完，她冷颤一下，急切切地捂住他的嘴巴，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心碎与惊惧：”我不准你这么瞎说，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微微颤抖的手:“莲儿，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
她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如一只在暴雨中惊慌寻求庇护的鸟儿，她哽咽着，扑进他坚实的怀抱，话语断断续续:“千越，我一直在害怕……”
千越搂紧她，用温存的男性气息包裹她，让她渐渐平静下来:“为了你，我一定会活着，你在的每一天，我的心都会为你坚持跳动着。”
月光凉凉，夜风萧瑟，一对璧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和婆娑的树影一同映在院子里，他们紧紧拥抱着，似乎要将对方尽数揉进自己的身体。
次日，当他们醒来时，家奴通知他快要出发了。
红莲为千越穿上军服，种种繁琐，她却极用心，抚平每一个褶子，擦亮他的剑，不沾一丝污垢。
红莲将剑佩在他身上后，一切都已就续，未来总要面对。
他们久久无言相伫立。
家奴又一次催促，可红莲仍是拉着他的手。
千越强笑道:“莲儿我要走了……”
他解开她汗湿的手，刚转身，身后的人儿抱住自己，她一字一顿地哽咽道：“如果你回来，我就马上嫁给你。”
他心里一震。
巫族的巫师一旦结婚了，就会失去所有的权力。
如果有一个女人视你为世间珍宝，她无疑是爱你的。
千越认真地看进她的眼睛:“好。”
“我会穿着红嫁衣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
她站在城门之上望着他远去，月亮只剩模糊的影子。城外，贫瘠的大地上充满因饥饿、战乱而死去的难民的尸体，正渐渐腐烂，寒鸦，秃鹫在尸体之间繁忙地穿梭，千越和队伍一起驶过，惊起一片又一片黑雾。
太阳在一片荒凉中徐徐升起，光芒微弱无力地散开，照不进死去之人瞑暗的眼眸。
远方，敌军的号角昂然响起，她心一紧，泪湿眼眶。
一阵悠悠的萧声隐隐约约地传来，丝丝缕缕，倾诉着反复缠绕的心碎与思念，如同在戈壁飘摇的细弱却坚韧的小草。
他屡次回头，见得城墙之上一个红衣显眼的她，执着萧，孤独屹立的剪影。
尽管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知道她早已泪流满面。
此后，这便成了他心中最深的执念，因为，当初策马而去的他，多想回到红莲的身边，擦干她的泪。然而他不能，他身后有信赖他的无数子弟，身前有敌人。于是他走了。
数日后，她收到他即将前往黑河打战的消息。
“回大人，我军将在明日与敌军在黑河之域交战。”
帘子里一个娇弱的女声:“下去吧。”
她半瞑眼算上一卦，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侍女也吓了一跳。
“快让他们回来！”红莲对传信人吼道。
“大人，小的实在做不到，从都城到黑河起码要有一天一夜。”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晕倒:“不，快让他们回来，不然只会全军覆没。”
她整夜在大殿中祈祷，直到次日天放亮，仍就保持虔诚祈祷的姿势。
在远方，令他死亡的那一刀落下时，也同样劈在她心上，不止疼痛，撕心裂肺地哭泣。
战败的消息传来。
敌军正在大举侵城。
她在四下惊慌之际，找准机会潜入巫族的密地，偷走那个神秘的宝石。
这一路上，她乔装过死尸，和难民抢过粮食，俯下身去饮脏水。
终于来到黑河之域。
战败者们的尸体无人收场。她看见三两难民在尸体中寻找可以典当的东西，和尚未腐烂的军粮。
他们看见她，眼神只是飘过，似乎以为她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多日来的奔波和躲避，让她变得和难民一般。她的红色衣服已经认不出原来的颜色，发髻全部散乱，身上都是一些伤口，饿得面黄肌瘦。
这里已经是人间地狱，残肢遍地。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相信自己都会辨认出他。
一只只膘肥油亮的狼，在尸体间穿梭，她尽量不去看它们的眼睛，躲着他们走。有三四只狼围着一群吃得稀烂的尸体，她本来要像往常那般躲着走，却意外瞥见，一只狼的脚下，踩着她熟悉的佩剑。
对狼的恐惧一下子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和愤怒。她疯狂地扑上去，眼里凶狠的光芒比野狼还甚，不停挥舞手脚，全身上下都是武器，充满力气，大吼大叫，这些狼徒然地吼了几下就夹着尾巴走开了。
等野狼走远后，她才找回理智，晃晃脑袋，一次又一次辨认眼前的那个残躯。
没错，这的确是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如何不堪，她都能认出那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久之前就便种在心上。
但她多希望这不是他！
这副身体变得完全面目全非。其惨状无法用言语形容，僵硬，没有任何生气。有一只狼吃掉了他一只腿上的肉，他的左眼是一个黑色的窟窿。冰冷的，没有呼吸。
她不顾一切地俯在他身上哭泣，却感受到他心脏微弱的跳动，如一点晃动烛火。
她想起分离前的夜晚，他说:莲儿，我的心都会为你坚持跳动着。”
感受着这微弱的心跳，她想起一个可以将他带回来的方法。
她费了很多心力，将它破碎的身体缝合在一起，但再怎么努力，他也像是一个拼凑起来的娃娃。
在一个月圆之夜，她拿出那个偷来的灵珠。
他知道他成功了，那么一次，当灵珠的力量注入他体内后，她从他仅存的一只眼中看到那么一点清明。
他睁开眼睛，湿润又茫然无措，尽管他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但是红莲仍能够透过他残破的身体看到心灵深处的那个人。
他空洞的神情似乎闪过一瞬清明，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但她听起来却异常清晰，莲儿，是他她的名字。
但他不能适应自己的身体，疼得去撞墙，她逼不得已将他绑在石柱上，纵然心疼也无可奈何。
当他不怎么疼痛时，红莲带着他去散步。他的记忆还是缺失，道不清这一切，但能和红莲相伴他便安详。
他们有过一段安定的日子。但是当一天他们在河边散步时，他看清自己恐怖的面容，浑身抽搐起来，掩面逃走，拼了命地往前跑。
三天后精疲力尽的红莲终于在沼泽地找到他，他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变成半死不活的怪人。
尽管如此，她仍然心甘情愿地守在他身边，并在每年的月圆之时，运用灵珠和圆月的灵气一次又一次试图将他唤醒。
每一次失败之后，就是一段长久的消沉。
时光马不停蹄地走过。
她用尽一切巫术和灵丹妙药，减少岁月对他们的容颜造成的摧毁，但也抵不过几百年的时光。
外面的世界，新的朝代更迭，盛衰，红莲和他却始终驻留在这一片荒地，与世隔绝，心愿不随岁月而消逝，而是愈加坚定和忠贞。
直到岁月摧红颜，直到将军白发，等待的岁月漫长而枯寂，红莲也甘之如饴。
回到现在，红莲对着千越将军痴痴地笑:“今天是千百年来月亮最阴盛的时候，再结合灵珠的力量和长明的身体作为容器，千越将军弥留在阴间的灵魂必定能够重回人间，与红莲重逢。”
她靠在心爱之人身边:“将军，莫要离开红莲一人孤守此地了。”
无戒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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