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富

观富和晓花是我们村里的一对夫妻。他们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长相各不相同，秉性各异。大儿子最优秀，能言善辩，有大智慧。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并担任学校里总务一职。三儿子性格懦弱，忠厚老实，讨了个聪明漂亮腿有点拐的媳妇，啥事都听媳妇的惧内。两夫妻在村里一个社办企业上班，职务还是媳妇高，工资也是媳妇高，听说他媳妇和厂长关系不清不楚。小儿子聪明伶俐，也能言善辩，有小智慧。什么都去学，什么都会，却又什么都不精。也在厂里上班，因为有小聪明又会拍马屁工作很轻松工资也不少。最小的是女儿，性格娴静温顺，知书达理自视很高。

这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长相都很不错。大儿子仪表堂堂有官相，三儿子长相俊美，小儿子见人就笑满脸喜气。小女儿漂亮美丽，端庄温柔。那时大儿子三儿子已经搬出去成了家，小儿子小女儿未婚。

二儿子之殇

唯一长得不好看的是二儿子祥林，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脸色发黄，一脸晦气，从没见他笑过。或许他以前也是好看的吧，只因为现在天天躺着，还得父母给他端屎端尿，伺候饭食。无能为力，心情不好的原因吧，不是说相由心生吗？

强做的是手艺活，泥匠师傅。村里盖房子都会找他。小伙子勤快任劳任怨的。村里的一家五保户盖新房子，强是去帮忙的。结果房子造了一半塌了，很多人压在房子下面，包括强。原因可能是用了不达标的水泥钢筋。强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知觉了，伤到了脊梁骨，从些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被安置在了家里的木楼梯下面的空档里，刚好可以塞进去一张床的位置。他的床正对着门，家门口只要有人进出一眼就先看到他。

照顾强的是他的母亲晓花。晓花是位标准的贤妻良母，性格温顺，以夫为天，贤妻是当之无愧。有时强晚上要上厕所，就要喊他母亲，也有时身上疼得厉害，晚上也忍不住哼哼。楼上楼下隔着一层木板，听得很清楚 。观富却叫晓花不用下去，让他自己去喊，喊累了就不会再喊了。

观富那时已经退休了，他原先在镇上的水泥厂上班，后来去了上海一家公司上班，年纪大点了又回到村里一家厂里管传达室。所以他拿了三份退休金，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现在这个儿子却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今天早上他吃着晓花做好的早餐，却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强的床就在左边楼梯下，只是挡了半堵墙，看不到而已。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昨天晚上半夜被叫醒没睡好本来就有气，这下子正好见题发挥了。

观富拿起碗就摔在了地上，骂开了。晓花闻声赶来，就看到强在哭，观富在骂。晓花连忙把门关上，你们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第二天早上，就听说强喝了农药毒发身亡。

村里人都说强是解脱了，年纪轻轻瘫痪在床，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呢。也有人疑惑，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是怎么拿到那瓶农药的呢？不过也只是疑惑，事不关己也没人愿意去深究。

小女儿之殁

小女儿梅和村里一位男子明谈起了恋爱，两家大人还不知情，梅肚子里已经有了对方的孩子。梅只好让大哥做媒向男方去提这件事。男方同意结婚，只是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梅还没到结婚年龄只能先做掉了。流产后，观富就天天骂女儿不知检点，把女儿赶出了家门。梅刚流完产身体还没恢复就搬到了男方家里。

婚后梅也怀过一次，检察后却说是个葡萄胎，只好又打掉了。让梅伤心的是，明开始在外面有了女人，村里风言风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明是厂里做销售的，人长得风流倜傥，他趁职务之便，在外面包了个宾馆和其它女人住在一起。梅一个人在家里想得都快疯了，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生不了孩子明才和别人在一起的。那时梅肚子里又有了，因为明没在身边，心情郁郁，后来这个孩子也没保住，成了霉胎。这之后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梅上班期间，他带着情妇在家里睡觉，被梅发现了，还骂梅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全村的人都为梅可惜，好好的一个女人就这么被明毁了。

梅离婚后住到了父母家，那时他弟也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女儿。弟媳妇人很善良，没有半句怨言。倒是观富俩夫妻着急想把女儿再嫁出去，四处托人。村里的邻村的光棍都来了，之前觊觎梅的美貌不敢癞蛤蟆吃天鹅肉的，见到天鹅已经掉到地上哪有不来抢食的道理。但是梅心气还是那么高，她一个也没瞧上。后来邻村有位死了老婆的男人来相亲，人长得端端正正，忠厚老实，有正式工作，也挺喜欢梅的。梅就和他结了婚，婚后一直没有怀上小孩子，男人对她很好，但是梅似乎是有了心结，整天糊思乱想也不能工作了。男人就到岳父家诉说此事，按理说父母也应该去看看女儿，观富说嫁出去的女儿波出去的水，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男人后来没办法，就把梅送到了精神病医院。有一天，梅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了，一直跑到了钱塘江边，跳江自尽了。

小儿媳妇之丧

梅没有了，消息传到村里，晓花怪观富太狠心，对女儿不管不顾。观富却说人人都有自己的命，她要赴死谁也拦不住的。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观富还是一家之主，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都听他的。每次吃饭，观富是提前吃的，晓花把他爱吃的菜烧好，他就喝着酒先吃上了，等到他酒过三巡，晓花的菜也烧齐了，一家人才坐在一家吃饭。

小儿媳妇是最晚来吃饭的，她还要先给女儿喂饭，等她来吃时，一般饭菜也凉了。等孩子大一些自己能吃了，情况才有所好转。女儿8岁那年，小儿媳妇查出患了肝癌，已经晚期。听说肝癌是个穷人病，但观富家吃得很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得了这样的病。

医院劝退回家后，小儿媳妇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那期间有亲戚去看望她，小儿媳妇和人说，阿林，就是小儿子是个没良心的人。晚上她疼得死去活来，阿林管自己呼呼大睡，也不帮她揉揉。冷血这一点是遗传父亲的吧，有其父必有其子。

在农村，人死后是要做七的，七天为一个七，七还没做完，阿林就带着新女朋友进了家门。半年不到就结婚了。新女朋友是阿林朋友的老婆，两家人本来就有来往。对方知道阿林媳妇患癌没得治了，就和老公离婚，嫁给了阿林。

婚后不久，这个女人就说老屋里有鬼，死去的那位晚上会来找她。阿林也觉得这老屋有点瘆得慌。两夫妻商量着要造新屋搬出去住。观富还是比较喜欢会拍马屁性格相似的小儿子的，就私下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自己去村东头造了个新瓦房。

晓花去逝

观富和晓花还是住在老屋里，观富这人身体保养得好，胆子大，声音洪亮，才不怕鬼呢。晓花却一年不如一年了，头发都花白了，身子越来越虚弱无力。

儿子们把她送医院去看了，医生说身体各个器官都衰竭了，还是回家养着吧。晓花需要人照顾，观富是被人照顾惯的人，根本不会照顾人。

晓花就住到了小儿子的新屋子地下室。饭菜三个儿子轮流送。这样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没了。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走得挺快的。

观富之毙

晓花走了，观富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一开始也住到了小儿子的地下室，饭食三家轮流送。但观富是什么人，好吃好住惯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嫌弃饭食差，嫌弃住的地方没阳光，现在的小儿媳妇可不是以前那位心善的，一言不和就吵起来了。

后来小儿子家住不下去了，三个儿子商量着每家轮流住，但是三儿媳妇不同意，我们家男人去吃顿饭都被骂出来，现在还有脸住我家里来。

那段时间的观富被三个儿子推来推去，成了一个多佘的人。他在儿子家里受不了气呆不住，又没地方去，就去村里的桥头坐着，他以前为人积极计较，说话都要占人便宜的人，现在也没人爱去和他搭话。大冷天的，寒风吹着，他就一个人独自坐在桥头冰冷的石头上，也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后来大儿子就出主意把父亲送到了养老院，反正他有退休金，付养老院每月费用是够的。

观富在养老院住了两个月不到吧，就生病了。的确，象观富这样有三个儿子还被送去养老院的，在村里也只有他们这一家了。大儿子还是个教书先生，这事做得真不孝。

观富症断出来也是得了肝癌，已经到了晚期。回家后，儿子们就把老屋给收拾了一下，让父亲暂时住在一楼方便照顾，那就是二儿子以前睡过的楼梯下的空档。

三个儿媳妇都不来照顾他，大儿子要体面也不干这事，小儿子更不用说，自己老婆都不照料更不会来照顾已一无用处的老父亲了。三儿子本来要来，三儿媳妇不让他来，好处都让他们得了去，凭什么我们去照顾。

最后是晓花的一个弟弟，也就是三个儿子的一个光棍老娘舅来照顾的。反正他也就一个人，以前也没少来姐姐家蹭饭食，当然那时观富也没好脸色给他，现在也一样得不到尽心照料，他肯来照顾已经是不错了。

观富躺了两个多月吧，就没了。死了一个亲人也没在身边。

不知道他临死前，有没有看到他的二儿子，他的女儿，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