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少年的咏叹调3.3.2罚

作者: 无限猴子 | 来源:发表于2019-02-23 13:52 被阅读296次

    次日,天空作怪,密集的秋雨形成帘幕。孙绪真撑起伞要送曲奇,一路上没人说话,只有雨滴的坠落声。曲奇被孙国忠抱在怀里,看不见它的的头,只露出一小截尾巴。袁丽莉说,只要期末能有到一个好成绩便考虑把曲奇接回来。孙绪真心想,要不了多久就能和曲奇在见面了。他相信,为了曲奇,一定可以做到的。走到住宅区大门口,就不再送了,他们抱着曲奇钻进自家的汽车。孙绪真没有停留,转身就往回走。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可是能有谁呢?雨太大,听不清,只是不能回头,他怕眼泪会不争气地往外流。

    雨一直下,孙绪真没有回家。踏着积水漫无目的地走,他去了河对面的公园,来到经常带着曲奇一起玩耍过的地方。站在青绿色的草坪中央,鸟瞰下去,撑开的雨伞仿佛一颗黯淡的蓝点。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也有着这样的一颗蓝点,孤独,寂寞,黯淡的蓝点。在黑暗诡秘的空间里,要怎样才能捕捉到它运行的轨迹?这里空无一人,整个公园都是静悄悄的。广阔的草地上烟雨朦胧,蒸腾上浮的水雾弥漫连绵。他还记得穆芷善拂起秀发,露出可爱的侧脸。孙绪真紧闭双唇,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激起无数波纹的湖面。他独自站在岸边,茕茕孑立吊形吊影,仿佛一出声就会引来狂风暴雨。孙绪真觉得自己是湖面上的一圈波纹,在这个拥挤的世界里,他不过也是稍纵即逝的一个罢了。犹如黯淡的蓝点,终将被抹掉。

    以后的日子淫雨霏霏,孙绪真还是会想曲奇,还有韦伯,他总是能变着法子逗大家开心。但现在和他一起打球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似乎都商量好了一样,刻意地疏远他。有时候,孙绪真能看见韦伯一个人拿着球拍坐在花台边,若有所失地玩弄手里的羽毛球。他勾腰驼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地上的羽毛球发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就和身旁的老树一样。这时候孙绪真才发现韦伯已经老态龙钟了,哎,他本来就是一个老人啊。可孙绪真觉得韦伯年轻过,就在和他一起打球的时候。韦伯没事就带着球拍在球场周围转悠,他一个人能在那儿待一下午,直到老伴喊他回去吃饭。最后,连韦伯也走了,就和曲奇一样。

    这段时间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唐帝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全班鼓掌欢庆,一个新的偶像诞生了。孙绪真手都拍疼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拜读一下。

    “你要是参加了也是一等奖。”事后穆芷善不屑地说。

    得知曲奇被送走的消息后,穆芷善也很难过,但她还是尽力安慰孙绪真。曲奇离开只是暂时的,她说。孙绪真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为了能正大光明地接回曲奇,不得不分秒必争,赶在期末考试前弄清楚那些模凌两可的知识点。

    雷振铭的数学课上,一只急速飞行的麻雀误闯教室,在惊慌失措中直直地撞上了透明玻璃窗,那蜘蛛网般的裂痕犹如将碎的冰片。它重重地坠落在窗台边,没有动弹,更没发出一丝呻吟。大家如同接收到异常信号的机器,整齐快速地转向事发现场,一双双锐利冷酷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观察着现在的状况。孙绪真放下笔,伸手抓住这间教室本不该出现的异类。若不是那半闭的眼睛正惊恐地盯着自己,孙绪真会认为手里捧着的是一具温热的标本。

    “扔出去。”雷振铭厌恶地说。

    它还没死,它只是受伤了。一开一合的鸟喙虚弱无力,羽毛杂乱,松散的翅膀多余而不必要。它还没死,它只是受伤了;身体还有温度,绒毛还很柔软。孙绪真的指腹能感觉到它心脏的跳动,就和曲奇一样,是生命存活的象征。

    “孙绪真,我命令你把它扔出去!”

    没事的,你只是受伤了。孙绪真用指尖抚摸着它的顶冠和耳羽,一遍又一遍,也许这样能减缓痛苦。他们望向彼此,辨认瞳孔的纹路和缩放的虹膜。慢慢地,它合上眼睑,体温渐冷,是什么带走了它的心跳。它不该来这儿,那些透明的玻璃无影无形,分隔了天空,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获得自由。以后,即使开了窗,也不会再尝试了。

    “出去出去,把那死鸟处理了再回来。”雷振铭不耐烦地说。

    少年带着寂默离开教室,空气中的雨尘密密麻麻,敷在孙绪真的脸庞一层又一层。在操场附近找到棵泡桐树,他徒手挖出一个深坑,用白色纸巾把麻雀一层一层地包裹起来,然后将那娇小的躯体放置下去。潮湿的土壤紧密地将逝者填塞埋葬,很快便隆起一个小包。孙绪真捡了些石子在周围砌一圈,宛如湖面即逝波纹,死去的生命便不再是生命了是吗?

    孙绪真无力地站起来,手掌支撑在湿漉漉的树干跟前,他似乎也要滑下去了,落进树根下永不见天日的土壤里,将自己也埋起来。是麻痹,是悲凉,少年禁不住叩问自己:文字究竟有何意义,又构建出了一个怎样的世界,难道只是为了营造出逃避现实的幻觉!?孙绪真抒发了自怨自艾的情感,抨击了残忍残酷的社会,凭借出类拔萃的作品为四班赢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但这一切是真的自己吗,倘若是,为何又被轻而易举地剥离掠夺了呢;倘若是,为何又能心甘情愿地任人摆布呢。倘若是,孙绪真于心有愧地颤抖起来,为何他能够用真情实感的笔触勾画一个鲜活的生命,却又可以毫无作为地将生命本身视而不见。曲奇的离开并非强取豪夺的行为,换言之,孙绪真有能力阻止这一事件的发生。但他没有,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然后装聋作哑,接着继续把悲愤宣泄在文字里,一个自私自利的世界里。

    赞成写“是”,反对写“否”,民主的选择,集体的利益,少数服从多数的公正行为。可为什么一定要投票呢,为什么就没有人反抗呢?在同意投票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温启仁的结局,正如丁裕家不可挽回的命运。同桌的离开更像是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当没有一人站起来为他说话时,丁裕家就注定要永远地离开。然而教室里的学生每天还在接受知识,接受教育,接受变为成年人的岁月积淀。如果所有人都顺着成长的道路在朝向好的一面发展,那为何坏的事情总是穷追不舍呢。孙绪真想要叩问的是:自己所书写的作品可否只是巧言令色的文字游戏呢,由人类思想所创造出来的智慧结晶可否只是媚态伪情的艺术幻想呢。

    雷振铭以玻璃窗户存在危险需要维修,同时会影响课堂纪律为由,把孙绪真送进了隔离区。但值得高兴的是,作为交换,翁予韶被放出来了。为了不妨碍过道的通行,最后一排只安了六个座位。孙绪真被安排在靠门边的位置,田坤和杨帆坐在一旁,他们咧嘴怪笑表示欢迎。对于孙绪真被划分进隔离区这件事,几乎没有学生为此而感到惊讶的,他们认为这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一时间,集万千膜拜的作文楷模跌落神坛,关押进了隔离区这一最低等的层次。孙绪真坦然接这个事实了,愿意相信这是对自己过去的惩罚,面对众人鄙夷嘲弄的眼神真他也毫不回避。隔离区紧挨教室后黑板,前面空出的过道与群众划分界限。雷振铭并没有通知孙绪真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只是一再地说,窗户还没有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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