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映山红的烂漫过后。哪天,不经意间,就会于空气中嗅到一份清丽的自然芳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让人欣喜。这就到了五月栀子花开的季节。这份自然的芬芳清透,醇厚,持久。亮绿色枝叶中长出的花骨朵,原本也是鲜绿的,其在绿簇中酝酿过一个冬季,才绽放出朵朵洁白无暇的花来,故香的纯净却不柔弱,能让这份馥郁持续上好一阵子。
很多地方都会让人自然而然的与某种花相关联,就像牡丹之于洛阳,梅花之于南京,桂花之于杭州。每当想起龙游来,恍恍中流溢出栀子清澈鲜明的芬芳来。那是我自小熟悉与喜爱的味道。
龙游多栀子。寻常的院落,石子的路旁,还有池畔坛边,不知是野生还是有人培植,总有栀子自然而随性的生长着。低矮的常绿灌木丛,在道旁匍匐相依,在角落簇而成团,在边缘则成花篱栅栏。枝叶繁茂,颜色亮绿,四季如常。平时无人会注意其存在,只有五月花开时,芳香沁人心脾,才引起人们格外的关注。栀子自然是无牡丹的华丽富贵,却也并不如同梅的孤冷,桂的神韵那般被认为是高品,也罕见入诗入画。我曾多有不平,为其绿叶白花的素雅,更为其那浓郁清澈不媚俗的芳香。栀子是质朴的,如青山环绕,江水相依龙游城一样,于山野之间,自然而清丽的存在。
龙游人将栀子花唤为山栀花,除却与它的山野韵味很适宜。当季时,周围的青山里也多野生栀子花,满山满坞,乃至会有山民采了来在菜场里兜售。儿时陪妈妈逛菜场,我曾收获满满。一手得着把花束,当年新发的枝叶新鲜翠绿,当中有几朵微微绽开的花,花瓣紧紧的拥簇着,异常的洁白纯净,流溢着极新鲜沁人的芳香。还有更多的嫩绿花苞,将开未开,露出丝丝的白瓣。另一手则拎着竹篮子,里面铺满层层的花朵,不见一片绿叶,略显黄晕。那是山民将山中盛开的花儿一朵朵的掐来。撩起一把细看,栀子花并不单薄,反而有点肥厚。这一篮子的花朵是作菜的。到家后,将手里的花束插入清水瓶中,家便会好一阵子都充盈在栀子花的芳香中。而那篮子里的花朵,则焯过水,再清水里漂洗透彻,起油锅与肉片爆炒了,大半篮的花朵最后只炒到一盘子。性味有苦寒,与肉的荤腥正调和。只是吃到嘴里的朵朵花瓣,念着它的淸丽素雅和芳香馥郁,让人颇觉奢侈。多年过去了,那份奢侈,现在想来我还心有戚戚。
栀子的花季长,芬香也久远。只是哪天,终会被一浓重的烟火气息所冲破。新煮箬叶的草植风味,热腾糯米的稻谷气息,衬着酱香的鲜美肉味,这就到了家家户户煮粽子的端午节了。端午节总是在栀子花开的日子。栀子花,端午粽,也成就了五月分明的味道。
端午节,也就是粽子节,端午吃粽子是各地同俗。但各地的粽子其实也是大不一样。如同前几年网上关于汤圆是甜是咸的大争论,粽子的口味馅料也是各不相同。再寻常的饮食也有乡味一说。各地的饮食也是有性格的,大体可归为平淡大众与个性鲜明两类。龙游在饮食上就是特别有个性的那一处所在。一小方城中,就有葱花馒头,龙游发糕,糯米猪场等独立于世的特色小吃存在。端午的粽子,就有种芋头肉粽是别处所没有的。
选用大大的老芋头,刨成细长条,阳光下略晾晒一番,再拌入豆瓣酱,鲜辣酱,和盐进行调味。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也切成长条状,用酱油,黄酒,盐先腌制上一晚,为的是能吸满鲜咸的酱香味。老芋头入粽子馅料是别处没有的,也是最为点睛的。一般做菜都重芋艿,追求的也是软糯香滑的品质。老芋头则不同,爽口质硬,多粗纤维,略有嚼劲,久煮不化。这些性质正好调和了粽子的软糯和油腻。而不像蛋黄肉粽之类,食材都是更添腻味的。粽子为长条形的,半尺长,粗甘蔗般。几乎是头至尾包裹着芋头丝与肉条,保证咬到的每一口都能吃到馅料。久煮后的粽子,五花肉中的肥肉已作油化开,正好被芋丝所吸收,晾晒过的芋丝则在吸满了肉油后还能保持份清爽,于肉的咸鲜,糯米的粘腻中,形成不同层次的相宜口感,再加鲜辣的刺激,那份满足的滋味让人难以忘怀。
甜粽也有,倒不是特别出众。龙游位于金衢盆地中心,周围群山环绕,如同四川盆地,口味也是重辣轻甜。又为江南的稻作农乡,少了都市的娇糯,烹饪擅于鲜咸,甜食则不够细腻。但倒也有其别具一格的质朴风味。家常的甜粽就是将黄豆糯米炒熟,磨成粉,再加糖加水拌和,拌成厚实的粉团,再搓成粗粗的圆条,来作粽子的馅料。单纯的乡土原料,简单的处理制法,倒很好的保留了豆粉米粉的原香。每年端午时节,小孩子总能趁大人不留意,用手指从馅料盆里挖出一坨,粗厚的质地可以捏在手中,当作零食满满的享用一番。粗粗的质地,淡淡的甜味,倒也留下了五月甜蜜的味道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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