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柒玥站在店门口，犹豫了一下。她关注这家门店很久了，自然是知道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价格不菲。
一位母亲领着她的两个女儿，在一边试衣服。两个女孩嘻嘻哈哈的，开心地互相评价着镜子里的对方。
轻熟女的风格，让两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成熟了不少。相比较之下，扎着马尾辫，背着双肩包的盛柒玥到有点像是大学生。殊不知她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当年她找工作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陪着自己，一家一家店看过去。
盛柒玥猜测她们应该是刚刚大学毕业，可能是要去面试。
“一件好衣服就像一个爱你的人，它会在很多重要场合陪着你。”其中一名店员说道，这句话吸引了盛柒玥的注意力，她从试衣镜的角度看过去。
那个店员瘦瘦高高的，带着眼镜，人并不是很热情，但是说得话很在理。
盛柒玥突然想到不久前有个人也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盛柒玥在七月的时候结束了一份家教兼职。
她对这份兼职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坚持了四年多，无论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说不是遗憾是假的，可人总是聚散无常，在双方印象还不错的时候说再见，总比两看两相厌来得强。
说起来很巧，盛柒玥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并不是很忙碌。在参加读书会的时候，盛柒玥认识了一位教育机构的老师，两个人理念相似，聊得很开心。
加上年纪相仿，盛柒玥得到了老师很大的帮助。
盛柒玥儿时有个教师梦。这个没有完成的梦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一腔常常停留在胸口的热血，时刻准备着喷涌而出。
终于有一天，老师给她打了电话，说有一个小女孩需要一对一的家庭辅导，问盛柒玥是否愿意。
盛柒玥受宠若惊，毕竟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盛柒玥在电话那端如同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才意识到老师根本没有“看见”她的回复。
“我非常愿意，只是我没有经验，觉得有点害怕。”盛柒玥赶紧说道，也许是越想要做好，她心中反而越发没有底气了。
“没关系，你先来看一下，这个小女孩挺乖的。”老师鼓励她。
盛柒玥想了想，下定决心去看一看。无论如何，总要走出第一步，想成为一名老师，却连讲课的勇气都没有，就太说不过去了。
盛柒玥请老师帮忙约了时间，在一个周四的傍晚一同前往对方的家里。
约定地点离盛柒玥的家不远，所以她们没有特意在机构碰面。盛柒玥害怕路上迟到，特意早出发了一些。等老师到的时候，盛柒玥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冻得手脚冰凉，稍微有点麻木。
独自在大城市求生，盛柒玥没舍得买那杯热咖啡。她想，下次还是要带杯热水以防万一。
尤其是这个约定的地点，一眼看去，方圆百里的小区住的应该都是大户人家。盛柒玥第一次心中生出了自卑，望着万家灯火，她知道这一次可能会有不同的机遇了。
等上了楼，盛柒玥心中不由得感叹，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楼中楼啊。每一户有三层，直接入户的电梯，进门富丽堂皇。
女主人前来开门，礼貌地迎接她们，并不热情。
一楼的灯都黑着，二楼的楼梯口有一点昏黄，女主人直接把她们带了过来。
盛柒玥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女孩，喏喏的。看见母亲上来，便躲在她的身后。母女年龄差很大，盛柒玥大概明白了这个家庭的设置。父母年轻的时候忙于工作，要孩子比较晚。
盛柒玥温和地蹲下，伸出手，冲着女孩说道：“你好，我叫柒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的妈妈伸手拉了她一下，把她从背后拉出来，女孩盯着她迟迟没说话。
女主人似乎不愿意再等待，接过话头说道：“你们也看见了，她不爱说话，我想找个耐心的老师，帮她提升一下自信。”
听着女主人略严肃的语气，盛柒玥觉得心中抖了一下，不难猜测女主人的事业应该是非常成功的。
“那让柒玥老师试一下吧，咱们去外边聊。”老师缓和了一下气氛，把房间留给盛柒玥和女孩。
女孩一直盯着母亲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门外，才回过头看着盛柒玥。
这一次盛柒玥跪坐在地上，再一次说道：“我叫柒玥，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妈妈叫我小水晶。”等了一小会儿，女孩缓缓开口。
“那小水晶和我坐在一起好不好，听你妈妈说你会弹钢琴。”盛柒玥耐心地问道，“你知道么，我也会呢！”
“真的？”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情，水晶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我想用乐高拼一个钢琴，你能帮我么？”
盛柒玥想了想，老师是介绍她来当家教的，如果只是陪孩子玩耍，怕是她妈妈不同意。
“这样好么，我们先学一下今天的内容，然后我跟你一起拼乐高。”盛柒玥慢慢地说着，她不确定女孩能不能听懂。
“那今天学什么呀？”水晶也坐了下来。
“我准备了几个小卡片，上面有常见的动物，你要是全部认识了，就算完成。好不好？”
水晶点点头。
在第一次试讲的四十五分钟，盛柒玥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中间门有被轻轻地被推开一条缝，盛柒玥假装没有看见。
第二天上午，盛柒玥就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说女主人同意她去给水晶上课。
盛柒玥很高兴。
昨天临走时，水晶依依不舍的眼神，让盛柒玥的心都要化了。
她们约定的时间是一周两次。
到半年后的一周三次。
再到一年后的一周四次。
然后又持续了两年。
水晶也从一名幼儿园的孩子成为一名小学生。
盛柒玥清晰地感觉到，水晶对她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
由于水晶中间搬过一次家，老师已经不再担任中间人。而是由盛柒玥直接和女主人联系。
她跟这个家庭的联系也因此越来越紧密，她见到了这个家庭成员的成长，见证了家庭重大事情的变迁。
女主人其实对她很好，给了她极大的尊重。
唯一不变得是，盛柒玥风雨无阻地按时按钟上课下课，这是她的坚持。
但是，在对水晶的教育问题上面，盛柒玥与女主人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盛柒玥明白，女主人对水晶的疼爱。每当水晶不想学习的时候，女主人一边安慰水晶可以休息一下，一边又让盛柒玥对水晶严格要求一些。
但盛柒玥更明白的是，在学习教育上面，唯有刻苦才能出结果，因为这是她自己奋斗过的路。
可是因为不同的家庭背景，她想也许水晶的使命就是开心的生活着。
盛柒玥坦诚地和女主人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虽然女主人给出的薪水很高，不过盛柒玥不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她能带给水晶的帮助越来越少了。
“柒玥，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这么介意性价比的问题。水晶累了就让她休息，该给你的薪酬我不会少。”在商言商，女主人说法也很直接。
“夫人，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如果我过我用大量的时间陪她休息和玩耍，这和您的薪酬是不匹配的。”盛柒玥坚持。
“好吧，柒玥，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从来没有觉得给你的薪酬是高于你的付出的，因为你对水晶的好，我都看在眼里。
你知道么，你要更自信一些。要确定自己的值得这一切。去买一件漂亮的衣服，买一个好看的包包吧。它们带给你的自信，会在很多重要场合陪着你。”女主人知道无法挽留，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
最后一次上课，盛柒玥看着水晶。这个时候，水晶的身高已经快要到她的胸口了。盛柒玥已经不用再跪坐着才能看见她的眼睛，只要微微弯腰，便能和她平视。
“再见，水晶。”盛柒玥认真地说道。
也许是更好的相见，也许是再也不见。
收回思路，对面的母女已经离去。盛柒玥招了招手，刚才那位店员向她走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盛柒玥看了一下她的胸牌“崔蓓蓓”。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人也和我说过。我想挑一件可以重大场合陪着我的衣服，你有什么建议么？”
“生命如此漫长，每个看似重要的人，都只能在我们的生命中陪伴我们走过一段路程。没有人能够从头到尾陪伴我们始终渡过。但是，我们从每一个人身上得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贾樟柯 电影《山河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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