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家那会儿,网络没有同步迁移,手机流量撑不了几天就紧急通告。没有网络,和苦行僧有什么分别,对于我这种忍功高强的人也有点受不了,何况我还要持续更文、看视频、做ppt,与其断网,不如断我一根肋骨。
楼下大爷好心告诉我物业的wifi密码,我如获至宝,于是每天散步回来,就要在一楼磨蹭一会儿,发完当天的作业,借机和娃视频一小会儿,再在常用的app里转一圈才有上楼的意思。时常人已进了电梯,眼睛还在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直到网络中断的提示出现才恋恋不舍收起手机。
没网的日子,生活模式精简化,做饭洗衣、读书码字,聊天解闷,没有风起云涌,只剩云淡风轻。闲得发慌时,就恨不得抱着手机冲到楼下玩个痛快。静坐一隅翻弄着手机,从腾讯视频到今日头条,再从娱乐八卦到教育资讯,中间还不忘去朋友圈里逛一遭。似乎每点开一个链接,心头都滑过一丝窃窃的愉悦和满足的欢喜,仿佛我此刻消受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馈赠。
后来偶然得知隔壁邻居早已接通网线,心里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算盘,一碰面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一次次与人家在门外客气地寒暄,一次次的机会从我眼前溜走,关于密码始终羞于启齿。有次被邀请到人家家里小坐,闲聊之余不知干点什么好,只好掏出手机自娱自乐。
苍天有眼,人家见我一遍遍翻看娃娃的照片,便提醒我想娃了就视频啊!正合我意,密码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水到渠成的理由!
那天晚上,我好像中了几千万的彩票,从邻居家走回自己家,短短几步路,感觉轻飘飘的!一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查看wifi还在不在,信号还强不强。菩萨保佑,厨房和卫生间还能正常使用。打那以后,凡是需要在网上完成的一切,我都会躲到厨房,鬼鬼祟祟地编辑、浏览,仿佛干着一件惊天大事,颇有一点革命年代秘密发电报东躲西藏的味道。
那段时间,本来网络信号不是太强,我又偏偏热衷于追剧,每天忙完手头的事就操起手机到走廊上缓存视频,“偷”来的速度毕竟有点慢,两集需要二十来分钟。我却表现出了空前的耐心,经常像个幽灵一样飘在走廊上,手机揣在兜里秘密下载,眼睛贼溜溜地密切关注周围突然推开的门,以掩饰自己太过尴尬的措手不及。
多少次,熬着夜握着发烫的手机追着错过的电视剧,明明知道,并不是非看不可,并没有看了以后日子就变得充实了,但每天心里都有一个邪恶的魔头驱使着我由一个大结局追到另一个大结局。
九月初,好不容易网线顺利迁移,恢复运营,终于不用再担心蹭网被随时发现的尴尬,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可以带我飞了。可是,兴致却提不起来了,清心寡欲到不想看视频,不愿网上聊天,无暇光顾各大层出不穷的app,之前那股蹭网的热乎劲不知不觉竟收敛得毫无踪迹。
那 “偷”来的东西,带来的欢愉是妙不可言的。那时刻好像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这是有期限的,这是我借别人的,这是稍纵即逝的,我不争分夺秒地享用便会即时失效。
这种心情就像在面包店买了最心仪可口的一款蛋糕,却担心温度一高时间一长就会变质一样。轻微的紧迫感和丝丝入扣的无心之得使这一过程变得神秘而念念不忘。
时而回想那幅画面,空气中也回转着小心翼翼的快乐气泡;神情里依然流动着警觉善感的洞察力。
高一时,性格迥异的十二个女生齐聚一个宿舍,睡在我上铺的是一个很fashion的高个儿女孩。全宿舍她一个人的东西比我们十一个人还多,大件小件的衣服,零散在各处的护肤品,光是我床下都摆满了她的鞋子。
有一个周末,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刚好一老乡拽我去逛街,我顺手从床底摸出一双鞋来,背起书包就出了校门。昏黄的路灯下,我惊讶地发现,脚上穿的竟然不是自己的鞋子!当即我脑海里随之闪过上铺小姐那盛气凌人的表情,一个哆嗦情不自禁抖起来了,回去被抓到现行那还了得,一顿大呼小叫是免不了的。
暴风骤雨在心里倾盆而下,但不知为何,穿着那双我从未拥有过的耐克运动鞋,我竟然像一个偷了赃物的窃贼一样,惴惴不安又莫名欢喜,名牌鞋带来的舒适、轻盈,这种体验前所未有。那一晚,我基本是低着头欣赏着这双鞋子走出去走回来的。
事情隔了很多年,我买过无数的鞋子,但当年误穿的这一双,却久久不曾遗忘,那无以言表的歉疚与欣喜爬满了那青涩的时光藤蔓。
很多时候,对于唾手可得或司空见惯的东西,我们常常会忽略了它的存在,忽略它的意义。它无比卑微地蜷缩在我们的无处遁形的生活皮层里,一如空气,无处不在又举重若轻。正因为如此,我能难再像最初拥有那般新奇着、宝贝着,慎用着。
而对于那些突如其来或“窃取”而来的东西,明明微乎其微,我们却无比珍视,恨不得一片掰为两段使,利益最大化,带给自己淋漓尽致的快感,进而这个细节转化为一生的念想。
恰恰是因为得之不易、来之突兀,我们才会非常有仪式感地迎接它,最大限度地利用好它,并从中尝到任何成就感都无法比拟的知足和富余。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略微心慌又无比快乐地地品尝一顿窃来的美味,或许这也算得上是我们向生活“偷”来的一点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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