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

这是个冬日的下午，岁末年尾。王奶奶坐在阳台小木桌旁，呆呆地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停了。

窗外的建筑有一层雾气，对面楼顶的青瓦湿漉漉的乏着白光。不时传来不同的汽车驶过时的嗤嗤声，呼呼声，滴滴声，一阵儿的响声过后车子便驶远了，一切又渐渐的复归平静。

室内暖气的温度正好，角落里的大冰箱不动声色一如既往的工作着。鱼缸里的几只鱼无忧无虑的游荡着，一会浮出水面摇头摆尾，一会又沉入水底若有所思。一盆硕大的绿萝绿意盎然，枝枝蔓蔓整个从铁艺的花架里披下来，红色的瓦制花盆就藏在那点点绿意里，忽隐忽现。

这是搬进新居的第二年了，然而王奶奶仍然会想起她的老屋，念念不忘。虽然新居让孩子们欢天喜地，热爱无比。确实和老屋相比新居冬暖夏凉，干净卫生，起居更方便。小区周围高楼，路灯，电梯，广场，草坪，花园，商超，干净的道路，城市的文明繁华正在覆盖这曾经落后的乡野。

然而王奶奶不喜欢新居，总感觉失落落的。特别门一关，像关在笼子里。一个熟人也看不见了，憋闷的难受。夏天除了吃饭睡觉时回家，别的时间她都是呆在广场，那里都是一群群在家里憋闷难受的老头老太。要不坐广场的凳子，要不自己带个小板凳。夏天太热就呆在树荫下面。从早到晚，热闹的很。

即使呆在家里，王奶奶也爱坐在阳台上，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栏杆外面，发呆。有时也会有老伙伴看到她，在下面挥手喊她下去遛遛。阳台上放个搬家时差点扔掉的小方桌，桌旁有个带椅背的小木凳，那就是她的专座。她每天吃饭也是夹点菜，就坐那桌子旁边慢慢吃。

她不习惯坐大餐桌吃东西。一辈子都这样。在老屋时吃饭，夏天就搬小凳子坐院子里吃，吹着风，凉快。冬天就坐在檐下没风的地方吃，晒太阳，舒坦。

如果不是拆迁，王奶奶以为她这辈子都会住在老屋，并在老屋百老终身的。

她是20岁嫁过来，那时老屋只有四间房屋，土墙草顶，因为采光不好，中间堂屋屋顶烟囱旁还镶了块玻璃。

有时年三十吃年夜饭，放爆竹桌子上的菜都会震的落土渣。

三个孩子一年隔着一年出生了。厉害的婆婆帮着她带大了三个孩子。最小的长到11岁时婆婆去世了。

公公后来在外面再婚就不长回来了。那时日子真苦，但年轻，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她和老伴辛辛苦苦和村里人换地，换田，翻盖，四间的老屋慢慢向外延伸扩大。

拆迁前她的老屋前后左右都盖上了房，南边还是三层小楼。

子女们现都住楼上。南屋北屋之间是个大院。东屋是个杂物间和厨房。西边是围墙厕所和大铁门。

上上下下旮旮拉拉有很多房子，住不完的就出租。可惜房子盖这么多，孩子们也都结婚成家了，刚刚可以歇口气享享福时，老伴却得病去世了。

如果不拆迁，日子过的多滋润啊。房子是自己盖的，有屋有院，想住哪住哪。进进出出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种点菜，收点房租，孩子们上班挣点外快。等孙子们大了，再把平房翻盖起来，到时年轻的还是住楼上，年龄大的腿脚不利索的就住楼下，彼此都有照应。

想想这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美的。可惜，拆迁了。墨迹了大半年，还是缴了钥匙，搬走了。

孩子们钥匙一缴，欢欢喜喜搬家到新居了。

王奶奶没走，她在老屋硬是多呆了一个星期，天天就呆在一片荒凉的院子里，没头没尾的收拾着丟下的破烂，晚上就一个人睡在老屋那张没带走的旧床上。有时和村里剩下不多的未拆迁的几户人家聊两句。直到孩子们回来发火才勉强接走了她。

如果在老屋，王奶奶这会儿会坐在北屋的檐下，用小煤炉子熬点粥，咕嘟嘟，咕嘟嘟，闻着米汤的香味，和隔壁贩鱼的胖姐拉拉呱，胖姐会告诉她，今天又卖了多少斤鱼，赚了多少钱，二丫头要学钢琴，又要花钱了。大丫头要一模考试了，娘家哥哥的厂子又喊她们回去帮忙了。

院子里住着好几家，大都是在菜市做生意的。因为王奶奶家有院子可以放车子杂物。贩菜的马姐也喜欢一回家就和她说说话，一边手不停歇的在盆里洗菜，一会进屋一会出来，都是大嗓门：元旦了要回家喝喜酒了，这是今年的第10次回家花钱了。小孙女幼儿园元旦活动要买衣服了，今天老头子打的菜不好卖，媳妇要和儿子离婚了。

南屋还住着一个卖护肤品的女孩，一家卖蛋糕的，一个做卤菜的，一家做麻辣烫的。

小院到了晚上最热闹。三轮车，摩托车，面包车，电频车；洗菜的，炒菜的，喝酒的，骂孩子的，像一首交响曲，此起彼伏。

人们高声谈论着，仿佛一身的疲惫在彼此的交流中也可以短暂的卸下。明天又是新的开始，小院是大家歇息的港湾，也是大家再次前进的加油站。

“嘀嗒嘀嗒”天快黑了，王奶奶站起来，晃了晃坐了半天的腰杆子，老屋和老屋的伙伴们也暂时放一放了。开始烧晚饭。老屋，她有的是时间去想。有时也会转到老屋那里瞅瞅，那里一栋大楼正拔地而起，未来那里将是一个商业街。

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