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放着鞭炮,鞭炮声响彻云霄,似乎驱散了冬的寒冷,响声也仿佛久违的春雷,就连天空也敲起锣打起鼓。一团一团的黑烟把村庄笼罩在黑暗中,偶尔天空中闪现的礼花弹也变得朦胧了。
当别人家的鞭炮声响起之时,二哥和二嫂把一碗碗香气四溢的菜饭端上了桌子,整个家里顿时充满了年的味道,一家人把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祝福,所有的心愿都集中在了这一桌饭菜上了。但是,家里总有一件事绕在大家的心里,久久没有挪开。
今年过年,小舅和小舅母也和二哥家在一起过。
然而,最近几年,小舅每到过年的时候就变得忧愁不堪。别人煮饭做菜,放鞭炮,说说笑笑都与他无关。每到过年,别人开玩笑,吃佳肴仿佛也与小舅无关,越是到过年的时候,特别是鞭炮声响起之时,人们把门一关,就开始在家里面过团圆年了。小舅仿佛也关起了自己的心门。他只是听着别人讲话,当别人大声笑时,他微微一笑。无论怎样好吃的菜也不能勾起他的味蕾,他呆呆的坐在火塘边,不停的吸着水烟筒,想高兴但始终高兴不起来。
这些年小舅和二哥的日子还过得顺利,经济条件好了起来,新房子建好了,一年到头,家里面也有有些结余。但他心里面一直有块心病没有得到治愈,看样子他的心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今年小舅只差一年就七十岁了,我的大老表我叫他大哥,今年快五十岁了,还没有娶媳妇,这就是小舅的心病。
曾记得,大哥是一个非常爱读书的人,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大哥就读高中了,每次他放假回家之后,母亲叫我送一些吃的东西给他家,当我到了他的家里面的时候,几乎都能看到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读鲁迅的《狂人日记》,周作人的《雅舍菁华》《牛氓》………总之,非常非常多的书在他家里面,我会偷偷的看,他正常情况下是不准许我碰他的书的。那时,我也不怎么喜欢看书,我只喜欢看连环画。他在看书的时候,我会很无聊,我就会坐在小凳子上看他读书的样子,读到精彩的地方,他会微微一笑,仰起头来看看天花板。他笑的时候,我感觉他看的书里面的世界一定是很好玩的,后来我偷了一本回家看,但我看不懂。在那时,我觉得大哥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
然而,当我读五年级那年,大哥参加高考,竟然没有考起,我觉得很可惜。经常读书的人竟然考不起,这是我想不通的。我初中毕业那年,大哥才考起一个专科学校,他补习了好几年才考起的。后来,大家都认为他读的书多了,已经读痴呆了。他大学毕业那年,国家还包分配工作,他竟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工作,他要在外面闯一闯,闯出一个世界。在当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人,都觉得他不简单,一定是在外面找到了好工作了。然而,这些年他在外面也没有固定的工作,这个大城市打几年工,那个大城市找点事情做做,没想到年纪这么大了,他还是单身。
在我的心里,我一直觉得他很了不起,但经过这么多年,他也读了许许多多的书,我估计,他读书已经走火入魔了。他所讲的东西往往是比较抽象的,我根本听不懂。什么印度和中国的关系怎么样啊,老子是什么时候离开函谷关的,《易经》他也有研究等等,总之,他所讲的,就是些我不知道的。当他讲得起劲之时,我问他,能不能讲一个爱情故事,他马上转移话题,不说话了。我估摸着,他要么是走火入魔了,要么是曾经在某个大城市,也轰轰烈烈的谈过一场恋爱,可能后来被别人甩了,也可能是当别人与他相处的时间长了,别人也听不懂他讲些什么,只好分手了。所以,现在一旦提到女人,他就害怕,他就恐惧,他就再也不想去面对爱情了。或许他是爱得很深也伤得很深,还没有从爱情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吧。
今年大哥又借故工作忙,所以没有回家过年了。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不是他的工作忙,而是他为了躲避亲戚的唠叨才不回家过年的。前几年他也回来过年,从回到家开始,所有的亲戚都帮他出谋划策,帮她找女朋友,和他摆事实,讲道理,但他只是说:“不急,不急。”,当亲戚说:“你不急,我们急!”的时候,他就选择了沉默,一切都变得静悄悄了。前些年,他快回家过年的时候,所有的亲戚都想着他一定带女朋友回来了,当亲戚们得知,他低着头,手里面拿着一些年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家的时候,大家开始帮他想办法,但始终没有效果。大家帮助的多了,都不好意思了,有的开始和二哥说,要二哥好好问一下他,是不是大哥的性功能有问题,如果有问题的话,大家要要出谋划策,帮他去大医院看看。但是,这方面的问题,大家都比较保守,一直没有开口和他说。
去年他是回家过年的,大年三十那天他回到了家里,除夕夜他还过得舒心,正月初一那天,所有的亲戚都到了他家,大家开始谈生活,谈事业,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大哥身上,开始谈有关它的婚姻大事了。大家开始对他进行轮番轰炸,无论亲戚们采用何种战略战术,都又被他的一句话:“不急,不急,你们不用担心,比我年纪大的没结婚的多的是,你们这些农村人,能不能讲点别的。”当他的话语讲出来之后,所有的亲戚开始选择沉默,大家坐在沙发上,有的人开始陷入沉思,有的人开始沉入沙发。有的选择悄悄离开。家里变得安静了下来。这时,我的小舅的脸上像涂了一层灰一样。
突然之间,外面的鞭炮声,仿佛是炸弹在家里面爆炸了一样,这好像是战争,不是过年。大家都被炸的灰头土脸。
大年初三的早上,我的小舅母打了个电话给我,叫我过去她家一下,我认为肯定有事,于是我开着车去到了她家。到了他家我才得知我将要和大哥去办一件天大的事,去一个女孩子家。他去看看那个女孩子行不行,如果可以,他就准备娶她做媳妇。原来是这样的事情,这就要看机遇了,我想不是他去看别人的问题,而是别人能不能看上他的问题了。大哥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娶媳妇,问题就多了,如果能帮他的忙,我心里面是很舒坦的,所以我也跟着他去购买一些东西。苹果一箱,橘子一箱,烟酒茶等等。吃了中午饭,介绍人,大哥,我,准备去女孩子家。
和我们一同去的介绍人是一个老人,七十多岁,比较热情,能说会道,看起来比较实在。女孩子是老人的亲侄女,这个老人也是热心肠,她的侄女也30多岁了,还没有结婚。这样我们满怀期待的准备去女孩子家,我故意把车开得慢些,想和这个老人聊聊天,多打听一些女孩子的一些事情,以便去到她家有话讲。坐在车上,大哥就和我说一些今年的国际形势,什么印度和中国最近又怎么了,新冠肺炎什么时候就散去了。他好像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直说着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语。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大哥表面上是去说媳妇,实际是敷衍和忽悠。
一路上,有的小孩子在公路边放鞭炮,把鞭炮放在牛屎上,一点着,我的车玻璃上就糊满了牛屎,我非常生气。一些男男女女在一起边走边笑,这些可能是热恋中的人吧,他们的笑容是很灿烂的,但,大哥坐在车里,几乎没有表情,就像石头一样。大家在热闹中,大哥或许正处于婚姻的孤独与恐惧中。
快到了女孩子家村子的时候,我车开得更慢了,这个村子以前我没有来过,五座大山耸立在村子的周围,仿佛就是人的五指,村子就坐落在人的手掌中。老人介绍说,这个村子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是个风水宝地。
不一会我们就去到了女孩子家。女孩子的家是两层的楼房,才建起几年,看上去还比较新,她的父母亲也显得年轻,女孩子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长发,天庭饱满,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不是十分漂亮,但还耐看。
她家门前有一棵梨树和两棵李子树,树叶都已经落光了,只有横斜的树枝在寒冷的天空里瑟瑟的发抖,似乎想长出新芽,但还没有到春天它是不发芽的,甚至于,这棵树在春天里,它也会选择不开花。
她的家人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到了她家之后,天气有点冷,我们开始围着她家的唯一火堆开始烤火。她的母亲拿出了水果、瓜子这一类的东西来招呼我们,女孩子却忙里忙外准备着那天的晚饭。大哥坐在我的边上话语很少,好像他不好意思表达,女孩的父母问一句,他冷冷的回答一句。我只能想办法寻找一些话题,我们有时说了笑起来了,他也跟着笑笑。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母亲和兄弟们也一直在外面打工,今年过年前半个月就回来了,他们很庆幸回来得早,不然就回不来了。谈论着这些事情,慢慢的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但是我的大哥仍然少言少语。后来在她家里面吃了饭,他们之间相互留了电话、微信,说好了以后要经常联系。当女孩子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电话和微信之时,我感觉大哥可能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之后,我们开着车准备回家了。
晚上九点多钟,我们开着车走出了她的家门,一路上雾气迷茫,一团团厚厚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世界,我的车都几乎不敢走了,只能慢慢的走着。走到雾气特别大的地方我开车的速度就更加慢了。十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很长时间。当我们送女孩子的姑妈回家以后,我们和大哥坐在车里,这个时候,车里非常安静。我问了一声大哥:“今天去到女孩子家,感觉怎么样?”他叹了叹气说:“唉,我年纪大了,我估计她可能看不上我。”
是啊,这些年亲戚们都在催促他赶快找女朋友,但这些年他一直不急。他年纪大了,确实难找了。
当到了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下车了,外面下着小雨,我告诉大哥:“注意路滑,围墙边有一根光滑的棍子,拿着好走!”大哥似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但他看到的是黑暗,我看到的也是黑暗。我估计,在黑暗中绝对有我看不见的凶狠的眼神向我袭来,但是我看不到。
小雨下着,雾又大了起来,车外更加朦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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