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氏子
【唐】韩愈
吕灵,河南人。元和中,弃其妻,著道士服,谢母曰:“当学仙王屋山。”去数月,复出见河南少尹李素。素立之府门,使吏卒脱道士服,给冠带,送还其母。
非痴非狂谁氏子,去入王屋称道士。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翠眉新妇年二十,载送还家哭穿市。或云欲学吹凤笙,所慕灵妃媲萧史。又云时俗轻寻常,力行险怪取贵仕。神仙虽然有传说,知者尽知其妄矣。圣君贤相安可欺,干死穷山竟何俟。呜呼余心诚岂弟,愿往教诲究终始。罚一劝百政之经,不从而诛未晚耳。谁其友亲能哀怜,写吾此诗持送似。
(选自《全唐诗》340卷007首)
【注解】
韩愈:768-824年,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人,汉族,自称“郡望昌黎(今属河北秦皇岛)”,世称“韩昌黎”、“昌黎先生”。唐代杰出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享年57岁,追赠礼部尚书,谥号“文”,故称韩文公”,身后追封昌黎伯,并从祀孔庙。 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被后人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合称“千古文章四大家”。
谁氏:何人。
遮:挡 ;掩盖,掩蔽。
衫袖:衫的袖子。亦泛指衣袖。
新妇:新娘子。
凤笙:笙,笙曲。汉应劭《风俗通·声音·笙》:“长四寸、十二簧、像凤之身,正月之音也。”后因称笙为“凤笙”。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洛水》:“昔王子晋好吹凤笙,招延道士与 浮丘同游伊洛之浦。”
灵妃:指宓妃;指娥皇、女英;指秦穆公女弄玉;泛指仙女;指汉高祖的嫔妃唐山夫人。
媲pì:并,比,匹敌,媲美。
萧史:传说中春秋时期人物, 善吹箫。汉朝刘向《列仙传·卷上·萧史》记载:“萧史善吹箫,作凤鸣。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作凤楼,教弄玉吹箫,感凤来集,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夫妇同仙去。”《东周列国志》有详细记载。
时俗:犹世上,世间。
寻常:基本解释:寻、常,皆古代长度单位。比喻长或多。平常,普通。经常,平时。
力行:犹言竭力而行。努力实践。
险怪:出人意表,奇怪。
贵仕:显贵的官位。做高官。
妄wàng:胡乱,荒诞不合理。
圣君:犹圣主。对德才高超者的尊称。
贤相:贤明的宰相。宰相,我国古代文官最高职位。在相位者多出治世名臣,是为贤相。
安:疑问词,哪里。
欺:形声字。“”欠”与出气、说话有关。本义欺骗。
干gān:徒然,白白地。
穷山:深山。荒山。
俟sì:等待。
岂弟kǎi tì:通“恺悌“”。恺,和乐、和善。悌,敬重兄长。
余:我。
教诲:教导训戒。
究:推求,追查。极,到底。
终始:从开头到结局,事物发生演变的全过程。引申为有始有终。
罚一劝百:处罚一个人以惩戒众人。
经:经者,常也。本义是织布机上的纵线。
不从:不服从,不听从。
诛:把罪人杀死。责罚。责求。
耳:文言语气词,大致同“矣”。
送似:送与;送给。
王屋山阳台宫【读悟】
韩愈是从孩童到成年都十分熟悉的古人。
因为家在王屋山,小的时候有一次随父亲或是和同学到阳台宫游览,听闻韩愈拜阳台宫内龙柏凤柏为父母的传说,一个头顶唐冠衣着唐衫衣袂飘然的男子向着遒劲盘旋的古柏深拜的一幕久久萦绕脑际,嗯,此刻就在脑际。其实韩愈3岁丧父,如果真有那么一幕,画面里似乎更应该是一个黄髫稚儿在柏前跪拜似乎才对。
韩愈是河南孟州人,孟州与王屋山直线距离50公里。有一次路经孟州,想起韩愈,特地去寻了韩园,那时正值夏日正午,不售票了,只好在门前望望遗憾而去。
王明信先生《济源诗词赏析》和在网络上查阅这首诗时了解到对此诗的题下注语有这样的注释:
题下注语出自韩愈《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铭》。李素于元和六年三月任河南府少尹,元和七年二月卒,此诗当作于六年三月后。
查了查韩愈的《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铭》,是韩愈为一位叫李素的河南少尹作的墓志铭,这位李素元和六年三月任河南少尹,元和七年二月卒,时年五十八岁。在李素去世之前,李素的儿子曾哭求韩愈为其父作墓志铭,韩愈感念李子为父礼葬,也感念这位李素的生平事迹,为李素作了这篇墓志铭。墓志铭中记录了一件事,也就是这首诗前的一段引文:
吕氏子炅,弃其妻,著道士衣冠,(或无衣字。)谢母曰:“当学仙王屋山。”去数月复出。间诣公,公立之府门外,使吏卒脱道士冠,给冠带,送付其母。
一位吕姓男子名炅(也有说姓吕名灵),弃了妻子,穿着道士服装,辞谢母亲,说到王屋山学仙。几个月后从王屋山回来,去拜见了李素,李素立在府门外,让吏卒脱了吕炅的道士冠服,给了吕炅成人装束的帽子和腰带,送还给吕炅的母亲。
李素元和六年(811年)三月任河南府少尹,元和七年二月卒,任河南少尹仅仅一年,韩愈也是在这大约一年之内得知此事。或许是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等的多重敏锐,韩愈感知到了通过学道而入仕的所谓“终南捷径”的影响,所以作文劝诫。
这是一首劝导年青人不要期冀借由入道而入仕途的诗,也让我在诗里看到王屋山在唐代道教中的位置,即使在盛唐之后,王屋山依然在道教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迷人的吸引力。
诗中说,这是谁家的孩子,非痴非狂却做出痴狂之事,要入王屋山做道士。白发母亲苦苦哀求挽留不住,年轻妻子哭着被送回母家,他说要学王乔吹笙,仰慕萧史、弄玉乘凤仙去,又说什么寻常仕途难走,要剑走偏锋去试那终南捷径。普通人所谓的神仙只是个传说妄谈啊,君王贤相岂是可以欺瞒的,隐在深山等候仕途只是徒劳啊。哎,我心有所感,愿意前往教导这孩子并向他说明如何正途入仕,罚一劝百是为政的方法,如果劝导未果再行惩罚也是不晚,这孩子的亲友如果怜惜这孩子,就把我的这首诗抄写下来送给这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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