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表姐

文‖表姐

表姐比我大两岁。是父母及他们兄弟姐妹的孩子中，唯一比我大的。我常常因有这个姐姐，感到庆幸。虽然，没能有个哥哥，是一大遗憾。

从小，表姐就是我最好的玩伴。她有着大姐姐的品学兼优和处处谦让，就连个头也长得特别高些，很像个姐姐。

表姐出生的时候，妈妈还未嫁，妈妈还待嫁的时候，刚好可以在家带表姐。所以，表姐从小就跟她唯一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妈妈特别亲。

妈妈说，表姐八个月就会说话，算是那个年代出生的孩子里开口说话最早的了。不到三岁就会算数，那时打好的粮食一袋袋抬进屋里，她能数出收成了多少袋粮食。

表姐会说话的时候，她唯一的姑姑就出嫁了。后来，她经常出其不意地对着爷爷奶奶说：爷，你叫姑啦，问她叫姑干嘛？叫姑回来穿花衣。

这些趣事后来成为大人们见人就说的得意的事。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若是有路过的人不知道，那便一定是孤陋寡闻了。

当我们听得懂的时候，听到他们一遍一遍，无比激动和兴奋地开心地说起这些，我们便真的觉得很没趣了。

人的一生似乎从小就下了定论了。我也是那时开始知道人的聪明是天生的。知道读书也跟每个来到世上的人一样，有高矮胖瘦，美丑贫富。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有些人就不是。

表姐天资聪明， 跟我的天资愚笨形成鲜明对比。她逢考必胜，每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尤其以数学成绩拔尖，无不让大人们又多了些关于她的得意的事。我不属于天生的那种，以至于一路都是低空飘过，有惊无险。所以从不被人提起。

如果说表姐是与生俱来的聪慧。那我只能说是后天的逆袭了。

在逆袭成功之前，表姐和我，面对大人们对她的夸奖，都是同样的沉默，只是这沉默，却在相同的时光里开出不一样的花朵。

我们认为，她始终是最灿烂的那朵。而她对自己的灿烂，从不理会，也不以为然。

她不爱运动，连课间操也只是比划比划；不爱说话，甚至不主动跟人打招呼；有些事嫌麻烦，学校里吃午饭，连鱼骨头也嫌多。她任凭自己长成大高个，拿着第一名。

庆幸我童年的很多时光，是跟表姐一起度过的。

我家离表姐家只需40分钟的路程。妈妈是经常带着我们回娘家的。我们也乐意去。

那时，外公和舅舅家家境好些，自然少不了我们的吃喝，遇到寒暑假，通常是要住上一大段时间的。

有很长一段岁月，应该从小学到初中毕业，表姐穿过的衣服，很多又穿在我身上，我们在假期里，互相过家家般，常来常往，难舍难分。

那时，大人们都很忙，剩下三五个小孩在家闹腾得翻天覆地，现在想想，只剩耳边大呼小叫，眼前各种追逐，身后大人们咬牙切齿般摇手跺脚。

我们都被大人们批评过很多次，男孩子们没少挨打，只有表姐，很少被人批评。我们都认为是因为她学习好，因为她很快能帮舅舅算出账面的金额，所有被人偏袒，但也只能认命。

而她是偏袒着我们姐弟几个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玩的，都让我们先挑，最后才是她的。

后来，我成为姐姐，在跟弟弟相处的少年时光里，很多对弟弟的照顾都是从表姐身上学到的。

表姐做什么都快，写作业快，从来不用大人督促和检查。吃饭也快，我们总被大人们说吃饭太慢了，到时寄宿了怎么赶得及在上课之前吃完饭，没少被唠叨。她算数更快，舅舅那时做生意，很多时候算盘还没出来，她的数就已经出来了。她做事快，但从不慌张，话慢慢说，书慢慢看，笑也是慢慢笑，感觉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或许是跟她在一起呆得久了，我得以开窍了些，勤奋努力，成绩有所提升，但始终都达不到她的高度。身体的长势达不到，学习的名次达不到，算数的本事更是达不到，唯一可以超越她的是歌声比她动人。但这一点，从没有被大人当着别人来得意地说起过。

表姐是不善言辞的人。虽然八个月就会说话，但从不高谈阔论。那时我们在一起谈理想，她说，自己以后都不要当老师，要整天说话，还要吃粉笔灰。而她不愿意的这些事，却是我最喜欢的。

有时人生又是如此阴差阳错。表姐后来考上大学，保送了研究生，并留校任教。而我最终远离了自己的梦想，走在起早贪黑的路上。

我和表姐是从一片村庄出发，在同一个车站上车，只是，时间不同，岔路的方向不同。

那一年表姐坐火车去学校，说坐了20多个小时，脚都浮肿了，听了让人心疼。十年寒窗苦读，上了大学，也要受这种罪，这距离的苦楚，只有丈量过的人才知道。

而后，我赶上一趟南下的火车，我的脚没有浮肿，或许是前途未卜，或许是风景退去，一路下来，眼泪已干。

长大了，我不再穿表姐的衣服，不再提第一名的事，跟表姐也不再那么频繁地相见。长大了，走进复杂的社会，我才知道，其实这些年来，她也不容易。

进了大学，面对的都是各地的第一名，在研究生期间，她病了一场，好在结果是良性。好不容易留校了，各种竞争更是激烈，她也曾想放弃......

而每次在我困难的时候，无论她的境况如何，都会给我最大的帮助。

我们都是向父母报喜不报忧的人，有时是因为对父母的爱，有时是因为代沟。反而同辈之间，不管是喜是忧，只要点到，即是心有灵犀，有再多的困惑，也会如一根准备燃烧的火柴，只需轻轻一划，就火光四射，照亮行程；又如一屡笼罩在心头清烟，只需一阵暖风，就慢慢飘散，天高云淡。

我曾埋怨工作太累，经常加班，她告诉我，她也要写论文、要带学生，要继续学习，虽不用像我一样朝九晚五地踩着点上班，但竞争和压力很大。

我曾面对人生的抉择举棋不定，是她跟我站在一起，帮我明确了航向。

只是她的那些事情，我好像一件都帮不上。

如今我们早已成了两个不同城市的人。同在他乡用武，回乡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但表姐的优秀，依然会很快就传到乡亲们耳中，传到镇上，好像大家都在等着，当年那个读书很厉害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只有表姐对我说，其实也很羡慕你，不常被人提起，还有自己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