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父亲节,我特意打电话回去,问他有没有买点什么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他在电话一头只是嘿嘿一笑说,他从来不过什么西洋的节日,再说也没时间过。我问他在忙什么,他说今年又种了一大片“红花”,正忙着采摘呢。
我有点纳闷儿:这么多年不种了,怎么又想起它来了?父亲说在家里闲得无趣,种其他的觉得没什么价值,种“红花”既赏心悦目,又可以卖点小钱,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我知道父亲真正种植“红花”的目的,是对往日生活的一种追忆,只是他不好意思说罢了。
父亲在他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幺(最小),那时家里轮不到他干活所以就一直读书。初中毕业后去沈阳当了两年的义务通讯兵,由于他在部队表现良好,还立过几次功,很快他就入了党。领导曾多次想为他提干,每次让他做自我评价时,他总不好意思表功,最终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我曾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他总笑着说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做个平凡的人心里才最踏实。我懂他的意思,走到哪里他最怕得罪人,也从来不愿做违心的事情。
父亲退伍回家那年我还不到两岁,听母亲说他刚回来时家里什么农活都不会干。母亲干活又是个急性子,农忙时看到他笨手笨脚、在家里摸摸索索地,半天都出不了门,忍不住就要唠叨他一阵子,父亲总是不动声色地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关键的时候就会见分晓。果不其然,每次活干到一半的时候,母亲的工具就钝了,父亲的却依然削铁如泥。每次我们为他拍手叫好的时候,父亲总会说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不是吗?
母亲一生好强,什么事都不愿意落后于人,干起活来很拼命。父亲总说她,人不是机器,像你这样干身体早晚都会吃不消,种田也要讲究科学嘛。开始母亲不服气,甚至干得比以前还起劲儿。后来父亲买了很多农作物种植的书:《小麦》、《玉米》、《大豆》、《高粱》等,没事的时候拿来翻看时,母亲还总嘲笑他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出真知。父亲却说实践需要科学的理论作指导。每年春耕前或秋收后,父亲总会去农科院找舅舅买农作物新品种(那时舅舅是我县农科院的农艺师),他勇于实践大胆尝试,每年我家农作物的产量都直线上升,全村的人都啧啧称赞,有的还故意在母亲面前开玩笑说,谁说当兵的不会种田,人家种的比你这个农业“专家”还好。(以前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母亲是村里的一把好手,很多人都很佩服她。)母亲心里虽然仍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好说什么了。
在农村,对于那些家喻户晓的农作物,即使产量再高,由于卖价太低,每年收入也不是很高。后来父亲听他的一位战友说,种“红花”经济价值比较高,就又去咨询舅舅,然后去书店翻阅有关资料,去各中草药收购站打听价格。第二年他就开始试种了,没想到结果出奇地好,不但产量大,价格卖得也高。
那时我家河对岸有一块三亩多的沙地,土质比较疏松,灌溉也方便,父亲就决定用那块地做试验种植“红花”。那年我读初一,播种时我也在场,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父亲精耕细作的样子:种子买回来之后他先筛选一下,然后再用水浸泡一晚上,把那些浮在上面的和烂掉的统统甩掉。然后把它们撒在事先码好的沟垄里。一个星期左右开始剔苗,这个工作要几天才能完成,每天父亲累得腰酸背痛,回来就让我们给他捶背。母亲总抱怨他自讨苦吃,明明可以种些省心的庄稼,却总喜欢标新立异。父亲却笑一笑说凡事要想在别人的前面,走在别人的前面才不至于被动。
几个星期后,有一次周末回来父亲带我去“红花”地里拔草。站在田间地头看着那一大片绿油油的“红花”苗,长势喜人,让人不禁心动。父亲边拔草边念叨:多像你们小时候啊。
又过了些日子,大概在端午节前后,父亲说,走,我带你们摘“红花”去。由于是第一次摘,我和弟弟都很雀跃,又一次来到“红花”面前,看到那一片花的海洋,我们都沉醉了。那花有黄的、红的,一朵挨着一朵争奇斗艳,远远看去就像秋天里的菊花园,微风吹过,阵阵花香沁人心脾,那时,我看到夕阳下,“红花”园里的父亲笑得格外灿烂。
父亲的“红花”海我们小孩子做事比较毛草,一会儿就跑到了大人的前头,母亲还好,父亲往往是被我们甩得最远的一个。开始我们都笑他是蜗牛,不大一会儿功夫,我们的手就被刺得受不了了,只好停下来休息,而父亲好像安然无恙地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干。最后我拿起他的手看一下,几乎没事,不像我们的手被刺得伤痕累累的。我在心里开始有点佩服他了,他就顺势开导我们说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要急于求成,要循序渐进,要善始善终。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想到父亲,我总会想起他说过的那些有哲理的话,还有他在农村,在我们那个小家经营的那片天地,尤其是在他最年富力强的时候,经营的那片如朝霞般灿烂的“红花”海,给童年时代的我们带来了无限美好的遐想和回忆。
(注:“红花”别名草红花、刺红花等,一年生草本菊科植物,新疆、河南、四川、浙江为主产区,药用价值:活血通经,散瘀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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