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作家。哎,您还别说您不信!我不骗您,我真的是一个作家。什么?您没看过我的作品?唉!我虽然才华横溢,构思颇多,怎可怜少有作品问世!不是说这世道不好,人心漂浮,没有读者欣赏,只是我……唉,实在是这写文章是一件不要脸的事情啊!
您大概是没写过东西,您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是比写文章更不招人待见的呢?您说了,写文章嘛,不就是讲故事,欢喜的,悲情的,圆满的,凋零的……什么故事不能讲!什么事故不能说!你说猫挠了少年能怎么着?你说射手女恨死处女男了又能怎么着?不就是讲个故事嘛,谁爱看不看,谁爱信不信!哎,您可不能这么说!故事虽然可以随便讲,但也不能胡乱说,没有的事儿就不能信口开河。我是一个作家,又不是一个骗子,怎么可以学那些江湖术士,文艺女青,做尽一些造谣诽谤,无事生非的事情?文章贵在真实,这样您读的时候才会觉得我写的是您,才会有参与感,才会称赞我的文章。要是我说处女男是十全十美的好男人,居家利器,出游必备,那就是犯了不写实的大忌,就该撕稿,就该折笔,就该活该。所有,我常常被这样的枷锁羁绊着。比如您说这猫挠了少年,那我就要打听了,这挠痕落于何处,长几厘,宽几许,深几毫,少年思绪如何变迁,表情如何狰狞?我若是不知道,便无从下笔。我是一个作家,又不是一个骗子,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悖写作初衷的。
为了上面这第一的规矩,别人的事情我是不肯轻易写的。像我这样老实本分,没有窥探癖的人,别人的事情我不知道,又怎能下得去手?例如这少年常吃年糕,我若说他爱去泰国,就是不对的,我若说他养了爬虫,也是不对的,我若说他唱得山歌,更是不对了。那您说了,你不去写别人的事情,写自己的也是一大文章啊。无论是爱你的人,还是恨你的人,无不希望认识你,了解你,分析你,看你的笑话。你写写自己,既不犯忌,又有诸多可靠详实的事例,总不至于沦落到无话可说的凄凉境地吧?可是,您是知道的,我是一个作家,我又没有暴露癖,我怎么可以放下身段向那些闲杂人等讲这些无聊而又琐碎的小事呢?我生迹平平,毫无建树,如海子所言:「我年华虚度,空留一身疲惫。」我想这样的闲事是像您这样的闲人也不屑惠顾的吧?我又何苦拿出手来四处招摇,坑蒙拐骗?您看我行夜路,您看我望华灯,您看我思远方,您以为您看到了,料到了,猜对了,可是您错了。所以,这又是一忌,使我不能提笔行文,枉费了这作家的愿景。
因而,我虽为一个作家,但由于上面这第一第二的禁忌,往往是一把辛酸泪,下笔不能言。您要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真正自由的人,连诗人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我们这样俗气且又蹩脚的作家!您想写点东西,总得有点忌讳吧?除了上面这第一第二的规矩,还有很多其他的诱阱。您不能说「木瓜不丰胸,韭菜不壮阳」,那显得粗鄙;您不能说「不自由,毋宁死」,那显得稚嫩;您不能说「恨爱仇情,流年似水」,那显得愚拙。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一切可笑的、荒谬的、虚假的都会得到宣扬。您说又有什么法子呢?您看我现在,身为一个作家,不去说话,便是莫大的罪过。我是一个作家,我又不像一个作家。我写东西,却也是遮遮掩掩,欲言又止。我倒是像一个骗子那样尽挑一些好听的话来敷衍您,奉承您,讨好您。所以,我要说,这写作实在是一件要不得脸的勾当啊!哈哈!我是一个作家么?我更像是一个骗子呀!
我要说的大概已经说完了。您看,我之所以为一个作家,全然在于我能够词不达意,话不表情。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我会对您说些什么了。
——Hg
成文于二零一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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