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梅穗穗想和李佳琪交换人生,她嫉妒李佳琪好久了。
李佳琪天生丽质,人赠外号小林青霞,又擅长唱英文歌,校庆时一首《young and beautiful》引得全场欢呼,男神何斯还献上一束花。
后来啊,何斯成了她的男朋友,每天站校门口等候她上下学,几年来风雨无阻。
最可恨的是,李佳琪还有教授爸爸和歌手妈妈,虽说是二三线歌手,但也比梅穗穗的家庭妇女妈强多了。
更别提爸爸了,梅穗穗的爸爸就一暴躁的商人,成天呼来喝去,瞅谁都不顺眼。虽说疼爱她,毕竟是粗人,从不和她谈心,只甩钱。爸妈关系虽和睦,却只剩下亲情,没有梅穗穗向往的爱情
她看过媒体报道,李佳琪的爸爸和妈妈是神仙眷侣,总双双牵手出席活动。
2、
梅穗穗酸得牙都要掉了,上课老走神望李佳琪,发个朋友圈还想着“李佳琪一发就两位数赞”,就连洗澡时都不放过自己,想象着梅穗穗的皮肤有多白。
她忍无可忍,走出家门,吊儿郎当地往新开的奶茶店走,路遇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挂着木牌子“交换人生药丸”。
“以前咋没见过,刚开业呢。“这么想着,梅穗穗走了进去。
店主翻着报纸,头也不抬:“换谁?”
“李佳琪。”
“一百块,不议价。”
梅穗穗趁着找钱功夫,打量了下小店,四下空空,只一柜台,上放一瓶药丸一本册子。
墙壁上挂着一行字,草书而成:“这山望着那山高。”
“登记。”
她看了下,册子里头夹的檀木书签上有一行米粒大小的字:“隔岸风景美“。她没多想,写下自己和李佳琪的名字,望上头一扫,呵,烟酒店二婶和校长夫人还换过。
“试用三个月,如果喜欢这个新的人生,就买一千块钱的升级药。在试用期间,不能退货,买到升级药后,对以往人生的记忆全消除,从性格记忆上都注入新人生的内容。”
梅穗穗敬了个礼:“保证不退货。”
“明早生效。”
3、
梅穗穗醒来时,顺手摸眼镜,触碰到了软绵绵的东西。
她猛睁眼,见手旁一只超大的白色玩具熊。再揉揉眼,房间大而宽敞,粉色基调,一床大大小小的玩具,一沓文学杂志,一瓶安眠药。
“佳琪,快去上学喽。”一声悦耳熟悉的声音传来。
梅穗穗回忆了下,“啊,您是唱《秋心》的韩蕊!”
她拖鞋没穿就冲了出去,见到韩蕊的瞬间,手不知往哪放了,挠挠乱稻草一样的头,在身上乱摸乱找:“您,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我特别崇拜您的艺术,今天见到您我很……”
韩蕊皱了皱眉头:“佳琪,你今天怎么搞的,鞋都没穿,地上全是细菌!还一惊一乍,没睡醒吧!”
梅穗穗愣了下,才想起自己现在和李佳琪换了身份,在脑海里不断暗示自己:“我是李佳琪,我是李佳琪”,一边带着歉意的笑看向韩蕊,回房间穿衣服。
她的心跳现在还没稳下来,一根一根咬着手指,想着“李佳琪真是上帝的宠儿”。
4、
再出门时,她还是手足无措,韩蕊递给她烤好的蛋挞,她立刻起身双手接住:“我自己拿就好,您太客气。”
韩蕊打了她手背一下:“别吓我,神经兮兮的。”
她嘿嘿笑,摸着自己的手背:“韩……妈妈,您可以唱《秋心》给我听吗?”
“今天是怎么个情况,平时你不是听我说话就烦吗,说我唱法太老套,粉丝都耳聋,还让我跟你学新时代唱法。好吧,老妈今天就开开嗓子。”
“飘飘荡荡,零零落落……”韩蕊的声音哀而不伤,婉转多情,和CD里一样。
一曲终了,梅穗穗震撼得动也不动,掌声不息,连说天赐的好嗓子。
媒体口中的冰山美人韩蕊笑了,摸着梅穗穗的脑袋,说上学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教文学的李教授从房间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李佳琪看了会儿,说昨天睡得好吗?
梅穗穗笑得甜甜的:“特别特别好。”
李教授的眼神闪闪躲躲:“自从睡着后就没醒来吧?我是说……如果觉得不舒服,我给你重新买个枕头,你的那个太硬了。”
梅穗穗感动于体贴的爸爸,眼泪出来了,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一夜都很踏实,谢谢爸爸。”
李教授表情和缓了:“今天我出差,没法送你上学了。看上去你今天心情好多了,这样吧,回家后继续抄《东京梦华录》,练字也温习古典文化。”
5、
梅穗穗一蹦一跳地去洗漱了,一照镜子,差点被自己迷晕过去。
镜里的女孩有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冰肌玉骨,一双杏眼恰到好处镶嵌到脸上,鼻子小巧,嘴巴形状是笑也醉人哭也迷人。
再往下瞧,胳膊如上好的玉雕成,玲珑剔透,一双大长腿,腰细得盈手可握。
她索性把自己脱个精光,边洗澡边感慨,这是什么神仙女孩。
地铁上,她一直拿着个镜子照,听见前方有人讨论:“那不是李佳琪吗,校园十大歌手比赛时瞅着她,我滴个乖乖,往那一站,六宫粉黛无颜色啊。”
“她妈是韩蕊,家族基因太好了,从小上综艺,不怵场……”
梅穗穗可算是找到当明星的感觉了,刚走到校门口,就听见何斯清朗的声音:“佳琪,包这么沉,我来拎。”
第一次,心目中的男神笑着对她说这么多话,李佳琪呆呆地看着他美好的脸蛋。
“嗨,怎么跟不认识我了样。”他一把揽过她的腰,问她吃过早饭没有。
李佳琪抓紧他的手,丢了魂似的盯着他:“亲我。”
“大庭广众的,不好吧?”
她自知失态,又怕眼前幻梦一场,不顾一切吻上他的脸颊。
何斯愣了下,捧过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嘴唇。他的嘴上有淡淡桃子味,柔软温热。
梅穗穗想,如果这是个梦,但愿长醉不愿醒。
6、
“李佳琪同学,你来给大家朗诵《再别康桥》。”
梅穗穗看着课本发呆,被同桌捅了捅胳膊,才想起来她现在是李佳琪。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原来发出好听的声音,是自己都会迷醉的体验。
“李佳琪,本市举办个歌唱比赛,我给你报了名。你母亲是韩蕊,歌迷终于等到你长大,你万万不可给你妈丢脸。”班主任喜笑颜开地看着她说。
梅穗穗点了点头,看见变成梅穗穗的李佳琪走进办公室,自己看到自己终归还是很诡异的。
她匆匆走了出去,心想试用期哪用三个月,一天就决定了必然要换。
“李佳琪,皮肤太好了哇,怎么保养的,你妈都有啥秘方。”同学樊小明撞上她,一脸艳羡。
“天……天生丽质呗。”她吐了吐舌头。
梅穗穗回家后大字型躺床上,回想这一天的经历,乐得直打滚,这开挂的人生。
8、
今天周末,又一次睁开李佳琪的眼睛,梅穗穗想也不想,一跃而起,飞奔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花容月貌。
“佳琪啊,我这两天还是不在家,你跟爸爸在家吧。”
“哦好。您去哪里?”梅穗穗抑制不住八卦的心。
“大人的事小孩别操心。”说完,韩蕊去洗手间化妆了。
“女明星的一举一动,都是八卦新闻的宝藏。”想到这里,她抓起梅蕊未关的手机,一句调情话刺入眼帘“我要扒光你的衣服,吸吮你每一寸肌肤,品尝你的甘露……”。
用词太荤,梅穗穗直作呕。
对方的昵称是“小詹”,头像是韩蕊的经纪人。
她心口一紧,韩蕊不是以“玉女”身份出道吗,和她丈夫更是以模范夫妻闻名天下。
韩蕊出来找定妆喷雾,见梅穗穗捧着自己的手机发呆,上去给她一耳光:“你看到了什么!说!”
见梅穗穗不发话,她索性捏住女儿的喉咙:“快说!你不会告诉你爸爸!”
“不告,不告……”
“上次就你个小蹄子告诉你爸,把我整惨了……”她精致的脸因为狰狞而扭曲变形。
“我跟您道歉……”她咳嗽着,跪在地上,满脑子韩蕊在舞台上风华绝代的身影。
她有些恍惚,无法把那个月宫仙子和眼前毒妇联系在一起,以至于心生悲伤,疯了一样,又哭又笑,盯着散落地上的杂志封面看。
杂志上,韩蕊白裙飘飘,遗世独立。
她童年在心里筑起来的城堡、天堂、桃源都塌了,碎落一地,破砖烂瓦上隐约倒映着那张恍然若失的脸。
韩蕊又恢复慈母微笑:“这才是我女儿,乖,吃饭吧。”
9、
呆在家里用手机刷了几天韩蕊的演唱会、采访,梅穗穗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周一,她拖着疲惫的身心走上地铁,手机嗡嗡了两声,只见韩蕊发来了微信:“你也不是你爸的种,咱都一条绳上的蚂蚱,把我弄死了你也没好处。”
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扔包里。
刚走进教室,何斯就迎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佳琪,一千块钱,快点给我。”
他的脸温润如四月天,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欠你的?”
何斯似乎很吃惊,把她拉到外面,吻着她的耳垂,狠而得意地喷出热热的气息:“视频希望我公布给全班同学看吗?”
“什么视频?”
“装什么傻?一年都这么过来了!”何斯上下打量她,见身边有人过去,立马恢复人畜无害的笑。
只剩两人,他又皱眉头,掏手机给她瞧。
她摁开视频,里面两个白花花的肉体,女孩吟哦不止,再细看,正是李佳琪。
想起韩蕊捏自己喉咙时的邪劲,她呼吸阻塞,胸闷气短,再看何斯的俊脸,只觉恶心想吐,索性坐下干呕。
“可不是怀我的哈,虽然没防护措施,我上次可是算好了日子。”
梅穗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措施?你就一直用视频这么威胁她……威胁我?”
何斯不耐烦了:“给不给啊,不给就把视频放网上,标题是韩蕊女儿的风月私事,你看看点击量高不高。”
梅穗穗甩下厚厚一堆钱,一言不发。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所谓暗恋,不过是自己把对美好的想象投射一个不相干的美丽皮囊。
短短几天,她看懂了色,悟到了空。
幻灭幻灭,灭为虚,幻为真。
10、
梅穗穗坐在文学课教室里,一句也听不清爸爸在讲什么。
要有多孤独,才能把满心的破碎收拾起来,披上一层若无其事的皮,徒惹他人艳羡。
说到底,只有冷暖自知。
“佳琪,为大家读这一段。”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佳琪是怎么理解这段话的呢?”
“谁都惨,我们没资格把负能量传递给别人,要每天演一个对生活热泪盈眶的年轻人。”
教室里一片笑声。
“胡闹,你哪里惨了?同学们,李佳琪这就是典型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放学后,梅穗穗习惯性地往从前家的方向走去。
待反应过来,已到家门口,母亲打开门,一瞬间她几乎想扑上去。
“是李佳琪啊,找我们家穗穗玩吗?她去超市了。你请进,我炖了鲫鱼汤,喝一碗吧。”
梅穗穗忍住瘫在沙发上的冲动,说了声谢谢阿姨,正襟危坐,小口小口泯着熟悉的味道。
“佳琪怎么哭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眶:“阿姨,如果我对如今的一切都不满意,怎么办?”
妈妈笑了,给她拿了个黄桥烧饼:“孩子,世事哪有那么如意,人各有苦恼,你看不到罢了。”
“不,梅穗穗就没有苦恼,我能看到,她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看罢了,以及羡慕别人有明星妈,外加花痴帅哥,其实她不懂惜福,看不到自己拥有的……”
许是发觉不妥,她住嘴了,匆匆告辞回家。
11、
梅穗穗刚打开家门,就听见里屋一阵嬉笑声,仔细听,是爸爸和一个女生。
“小明,你这可不像个雏儿啊。”
梅穗穗怒火中烧,心想樊小明你个贱货,平时看着清纯,竟勾引教授。又想,这关我屁事,我是梅穗穗,李佳琪的爸爸爱咋咋地。
酒气从屋里飘溢出来,她正打算回卧室,无意间碰倒了酒瓶。
“谁?”屋里的声音淡下去,李教授警觉起来,匆匆披上衣服出来,见是女儿,竟淫笑起来,醉醺醺把她揽在怀里。
梅穗穗被酒味和缺氧弄得喘不过来气,一个劲儿告饶。
“昨天问你睡得好不好,不是一直没醒吗,今天怎么来……嗝……捉奸啊?怕不是昨晚就偷听我们吧,你个小婊子,跟你妈一样婊……偷听还不告诉我,是心里有想法了吧,蠢蠢欲动了吧,我他妈的都不知道你个婊……我跟你说”李教授一把扯着梅穗穗的头发,使劲儿往后背方向拽:“你不是早就跟我举报,说你妈在外头有人吗……那么你到底是谁的种,你说给我听听……”
“啊!我受够你们所有人了,放开手。我走,走还不成吗?”
樊小明这时穿成个人样,走出卧室了:“佳琪,你去哪?”
梅穗穗崩溃大叫:“我不是李佳琪!你们别叫我李佳琪!”
李教授拽着她的脑袋,往墙上猛一砸:“对,你是詹佳琪,是王佳琪……跟你妈那些骈头一个姓。”
梅穗穗摸索着墙壁,拧开门把,一路狂奔,直走到店里:“我一天都受不了了,快,换回来。”
店主扶了扶眼镜:“我正要找你,上次没注意,你违规了。”
“咋了?”梅穗穗喘吁吁,趴扶在桌子上。
“交换人生,超过三个月不可逆,可你逆了回来,这是我失误。不过呢,你也算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人生,如此甚好,江湖再见。”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自己来看。
梅穗穗盯着记录册,上面两个划红线处登记着:
“2月15日,李佳琪申请和梅穗穗交换人生。7月15日,梅穗穗申请和李佳琪交换人生。”
“好啦,李佳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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