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牛后半截子

作者: 红子o | 来源:发表于2022-07-15 14:57 被阅读0次

            盼望了365个日夜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那些经常出现在记忆中的大山草木再一次真实的呈现在了眼前。

            时代的发展让人惊叹,在农村更是被无限的放大,说是天翻地覆一点都不为过,让人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浓浓泥土气息,陌生是因为环境的改观。

            早在前几年,村里人已经从土坯房搬进了新农村,清一色的红砖青瓦房,家家装上了太阳能,通上了自来水。房子装修的也极其讲究,统一的现代化标准,比起城里的楼房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家里的几件老家具还散发着旧时的气息外,再很难找出以前的影子。

            这都是国家精准扶贫、乡村振兴政策带来的成效,农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让人不得不感叹时代的伟大,而我们有幸生在这个时代,见证了这一切!

            在贫瘠的黄土高原上,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已经成了一条公理,老一辈训斥后辈时候总会说要好好读书,不读书将来只能捣牛后半截子,所谓的捣牛后半截子就是种地,形象表述了拿着鞭子赶着牛耕地的场景。父辈们凭经验精准的预料了开始,但并没有预判结果,时代的变化成了唯一的不确定性。

              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有十一个,只有五个上了大学,成了按部就班的上班族,剩下的六个人都在上学的路上陆续停止,最好的一个也才熬到了初中毕业。那几年一个新兴的职业正在蓬勃发展,外出务工的人员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集体,那些小伙伴也加入到了进城的大军,成了一个个打工人,一个个城市的建设者。

          上学是长周期投入,打工是短期回报,二者比起来,打工收益更短,见效更快。那个时候农村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吃的用的都是地里长得,如果一家子没有人生病,没有孩子上学,那必要的开支就微乎其微。

            家里的经济来源也很单一,牲口是干活的主力,不是商品,粮食是命根子,更不是商品,唯一能卖的就是一些副产品。记得那时候村里人都种葱,新堡子的葱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但是好的耕地要种麦子,留给葱的也就几分地,用上一年的葱子育秧,秋天卖葱叶,夏天卖葱,一把才换几分钱。有时候也挖蒲公英,刺根,甘草等药材,有时候卖杏核,有时候卖鸡蛋,这些撑起了家里基本的开支。

            但打工潮的兴起彻底的改变了这种现状,如果家里有外出务工的,几年间就盖了新房,买了电视,买了奔奔车,这种明显的改观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人的思想,短短几年内,很多的孩子离开了学校,奔赴了人生的另一种选择。

            我的那些发小经过辛苦的打拼积攒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经过无数次的摸索找到了适合自己生活,有搞养殖的,有种大棚卖菜的,有搞运输的,有搞装修的,但就是没有捣牛后半截子,父辈们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随着打工成了生活的主流,种地在孩子们心中已经显的漫不经心,只有父辈们还在辛苦的坚持着,但还是有成块成块的地随着父辈们的老去荒了,不觉让人惋惜。

            粮食是国家的根本,土地是农民的未来,那些土地都是几辈人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让人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了父辈们扛着撅头,铁锹奋力挖山开荒的场景。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村里掀起了挖山开荒的热潮。家传的几亩熟地已经没法满足两膀子力气,先是把自家熟地周围的荒地挖了,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再后来这些依旧不能满足人们对土地的渴望,家家好像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开荒的人群很快从山沟移到了山顶上。

            那时候大哥对开荒的兴趣并不大,每一场秋雨过后,总是在母亲的催促唠叨中扛着撅头去开荒,挖完自家的荒地后便不再动弹了。后来开山的热潮再次让母亲觉得热眼,别人把山都占光了,自己也不能吃亏,不管怎样也得占上一片,大哥再一次没能背住母亲的唠叨,于是在接近山顶的地段占得了一片荒地,那也成了家里最远最陡的一块地,每次耕种的时候都很难心,总觉得一不小心会从上面滚落下来,家里的杏木“广”在这里根本无用武之地,即便是大铁犁也没法盖住牛的脚印,最后磨的时候更是艰难。

            磨正规的叫法应该是耢,是用来平整地的一种农具,大人常常站在上面,用力抖动着双腿,耕过的土地上就留下了一条条平整清晰的纹路,稍微有点坡度的地更适合孩子,但我从来都没把它当成农活,更像是一种游戏,为此挨了大哥不少骂。但这样的地我也配不上用场,牛只能拉着空的磨来回行走,再也没有了清晰的花纹,只看见一排排清晰的脚印。远远望去,那些脚印就像一个个烙在身躯上的伤疤,更像脸上滚落的豆豆泪珠儿,我想那个时候大地一定很疼。

            那几年只要人能站得住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开垦了,原来生长的植被遭遇了灭顶之灾,记得后山里有一片杏树林,它的毁灭速度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山脚下的马路上放着一排排架子车,树被连根刨起,锯成了一节一节的岁木头,装了一车又一车,短短几天便从土地上抹去痕迹。然后人们便抢着开荒,一撅头挖下去,土块翻着跟头从山顶一直滚到了山脚,那个时候不知有没有人想过,这么陡的山坡上能否长出和杏树一样旺盛的庄稼。

            学校对面山上的杏树林也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前一天杏花盛放,第二天便没了踪影,那个时候开荒已经不分时节,人们已经等不到秋雨泡软土地了。这两片林子载着许多人美好的童年,有杏子时候经常和伙伴们穿梭期间,地上印满了快乐的脚印,不过随着它们的远去,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快乐。

          当人们把荒山变成耕地的时候,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收成,反而是气候越来越反常。黄风土雾能持续一整个春天,雨水也变得没了规律,不是夏旱就是秋旱,以前的熟地都长不出像样的粮食,荒地就更不用说了,种出来的粮食“婆“的可怜。

            有一年山顶的那块地种了谷子,长得稀稀拉拉,收割的时候都用不上镰刀,只能用手拔。还有一年家里场顶上的荒地里种了一片洋芋,挖的时候半天不见洋芋,好不容易挖出一个也就鸡蛋那么大,后来哥哥索性不挖了,把传统的挖洋芋改成了拔洋芋。

            这种情况在九七年达到了顶峰,人们在春天播下夏粮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透雨,谁知到了种荞麦的时节依旧没等来些许的雨水,那一年夏秋粮彻底绝收,加之前几年的干旱已经让家里的麦栓子一年不如一年,除了个别富汉,很多家庭基本上吃空了存粮,出现了饥荒的前兆。

          过度的索取让大地疲惫不堪,人们终于尝到了破坏自然的苦果,不得不靠吃国家的救济粮度荒年。打粮的日子异常热闹,人们争先恐后的排着长队,生怕去晚了就没有了。记得放学回家的时候常常和打粮的车队不期而遇,孩子们开心得把书包扔到自家的车上,然后同家人一起将希望拉回家。

            救济粮多为玉米,只有很少的小麦,那几年吃上一口白面馍馍实属不易,对挑食的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家里的饭顿顿离不开浆水酸菜,浆水可以很好的掩盖少油缺陷,所以饭的味道基本一致,只是口感不同,印象最深的是一种叫懒疙瘩的饭,它的突出特点就是大,洋芋切成大块,黑面和成团放到锅铲上,然后用筷子拨成大块下到锅里,吃的时候嚼一下就粘牙,我每次都是囫囵往下吞,是不粘牙了,可嗓子就受罪了。我曾经吐槽过这种饭是懒人的发明创造,好好的食材不好好加工,故名懒疙瘩。现在长年在外的我已经很少能吃到散饭、搅团,穷馍馍、荞面片片这些传统的农村饭了,小时候不爱吃的食物已然成了忆苦思甜,让人怀念的美食了。

            吃救济粮只是缓解了贫穷的现状,治穷还得治根,那几年国家陆陆续续出了很多政策,因缺水而生的西部水窖节水工程,因打工热潮催生的劳务输出,保护植被的封山禁牧,但最有成效的还是移民搬迁和退耕还林。

          退耕还林大概是2000年左右启动的,得到了农民的一致拥护,主要是因为贫瘠的土地上已经得不到应有的收益,加之农村青壮劳力的减少及国家给予的可观补助,父辈们拼尽了力气开的荒地再一次种满了桃树,杏树,柠条等耐旱植物,二十年的时间彻底改变了大地的容貌,春天刮黄土的日子越来越少,满山的桃花,杏花成就了新时代的桃花源。

            至于生态移民,电视剧《山海情》里有生动真实的演绎。那时候只知道村里有人搬迁到了红寺堡,听说那里的风沙比老家的还大,后来有人回来了,也有人坚持下来了。二哥也作为后期移民定居到了红寺堡,但并不是以种地为生,依靠的还是打工的老本行,这几年我也去过几趟,昔日的戈壁荒滩已经蜕变成另一处塞上江南,留下的人和搬出去的人都沐浴上了新时代的阳光,过上了好日子。

          近几年,在国家政策的引领下,乡亲们奋战在脱贫攻坚战的一线,在2020年终于步入了梦想中的小康生活,在外打拼的我并没有亲身参与这样的伟大工程,但从少有的回家探亲中感受着农村的巨变。

            今年回来一路都是大块的梯田,一片一片的金黄填满了眼帘。以前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著名的哈尼梯田,没想到旱作梯田也有如此的魅力。再一次想起了父辈的训诫,他们依旧猜对了开始,没有猜到结尾,大块的梯田已经开始机械化耕种,再很难见到下地耕田的牛了,捣牛后半截子也就成了历史。

            新农村屋后的杨树已经盖过了房顶,展示着强大旺盛的生命力,在那些狂风肆掠的年代,父辈们和杨树一样挺拔着高傲的身躯对抗着自然,顶住了黄风土雾,顶住了干旱少雨,锤炼出坚强不屈的精神品质,只有经历过狂风的洗礼,才能从容享受新时代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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